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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心想:“这情景多美好啊,就像在意大利时一样。”我仰脸冲他微笑,挽紧他的胳膊,见他脸上蹊跷的倦容逐渐消失,内心顿觉释然。我嘴上胡乱应着“对”“真的吗”“太妙啦,亲爱的”,脑子却又想起了比阿特丽斯,不明白她的来访为何令他不快,不知道她怎么得罪了他。我还想起了比阿特丽斯谈到他的脾气时说的那席话,她说他每年总要发一两次火。

当然,她了解他,因为她是他的姐姐。不过我有自己的看法,认为迈克西姆并不像她所说的那样。我可以想象得出来他闷闷不乐、落落寡合、脾气暴躁的样子,却想象不来她所描绘的那种雷霆大怒的嘴脸。也许她有些言过其实,因为人们对自己亲属的看法往往更主观。

“瞧!你看那儿!”迈克西姆突然说道。

我们站在一个林木苍翠的山坡上,眼前的小径蜿蜿蜒蜒通向一个山谷,谷旁有一条潺潺流淌的小溪。这儿没有黑压压的大树,没有盘根错节的矮树丛,但狭路两侧却可见杜鹃花和石楠花。这儿的石楠花与车道旁的那些血红色的庞然大物不同,它们五彩缤纷,有橙红色的,有白色的,也有金黄色的,显得美艳多姿,在蒙蒙夏雨中低垂着妩媚娇柔的蕊头。

空气中弥漫着花香,甜丝丝的令人昏昏欲醉。我觉得那香馥馥的气味融入了奔腾的溪水中,与落地的雨珠以及脚下湿漉漉的茂盛苔藓合为一体。除了小溪潺潺的流水和淅沥的雨声,周围再也没有别的响动。迈克西姆说话时,把声音压得又低又轻,仿佛不愿打破四下的宁静。

“我们把这里称作‘幸福谷’。”他说。我们默默无语、一动不动地站着欣赏近旁洁白的鲜花。迈克西姆弯下腰捡起一片落地花瓣,把它递给我。花瓣被蹂躏得皱皱巴巴,卷曲的边沿已经发黑,可我放在掌心揉搓时,仍能闻到浓郁的芳香,清新得宛若树上的鲜花。

这时,传来了鸟儿的啁啾。起先是一只画眉,它清越爽朗的鸣叫在汩汩的溪水上回荡。过了一会儿,藏在我们身后林子里的另一只画眉应和着歌唱起来。顿时,四周的沉寂化成了一片喧闹的鸟语。那叫声伴随着我们步入山谷,白色花瓣的芳香也与我们寸步不离。

这儿的气氛令人神魂颠倒,像是具有魔力一般。我没想到景色竟会如此之美。

此时,空中乌云密布,阴沉沉的,与正午刚过时相比,变化最大。但持续不断的淅沥雨声并不能搅乱山谷中温馨静谧的气氛;雨水与小溪汇为一处,画眉鸟婉转的鸣叫在湿润的空气中回荡,和周围的环境十分和谐。路边的杜鹃花团锦簇,我擦着滴水的花朵朝前走去。小水珠从浸透了的花瓣上滚落到我手上。我的脚下也有花瓣,已经变了颜色,被水泡得发胀,但芬芳犹存,而且更加浓郁、醇厚。另外还有苔藓的香气、泥土的苦涩味、羊齿草梗以及弯弯曲曲埋在地里的树根发出的气息。我拽住迈克西姆的手,一句话也不说。幸福谷使我着了魔。我终于看到了曼德利的精髓,我将熟悉、了解和热爱这块地方。我忘掉了刚来时路上的情景,忘掉了那黑压压的密林以及俗丽、傲然、炫目的石楠花。我也忘了那些宽敞的房宅,那走路时回荡着脚步声的寂静大厅,以及那罩着遮尘布的静得让人不安的西厢房。在那儿我是一个冒昧闯入的外人,在陌生的厅堂房间里蹿来蹿去,坐在人家的桌旁椅上。而此处却另当别论,幸福谷是谁都可以涉足的地方。

我们来到了小路的尽端,鲜花在我们头上方构成拱形顶。我们不得不弯腰从拱顶下钻过。当再次直起身子时,我抹去发上的雨珠,发现幸福谷、杜鹃花以及那些树木被抛在了后边。我们置身于一个狭小的海湾里,脚下是坚硬的白色砾石滩,浪花拍打着前方的海岸,此情此景跟许多星期前迈克西姆在蒙特卡洛对我描绘的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