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帝的力量(第3/4页)

那年初秋和冬天,柯蒂斯·哈特曼三次从家里溜出去钻进钟楼上那间屋子,坐在黑暗中凝视着凯特躺在床上的肉体,然后又到街上去散步和祷告。他无法理解自己。有几个星期,他很少想起女教师,他对自己说,他已经克服了窥视这个女人肉体的情欲。过了不久又出问题了。他在自己家的书房辛苦地准备一篇布道词时紧张起来,开始在屋里来来回回地踱步。“我要上街去。”他对自己说,甚至当他任由自己走进教堂大门时,还在不停地否认自己来这里的原因。“我不补窗上的那个小洞了,我要训练自己,晚上到这里来,坐在这个女人对面,却不抬眼看她。在这件事上,我不会败下阵来。上帝设计这场诱惑是想考验我的灵魂。我要从黑暗中摸索出一条道路来,走向正大光明之境。”

一月的某天晚上,天气格外寒冷,温斯堡的街道上积了厚厚的雪。柯蒂斯·哈特曼最后一次去了教堂钟楼上那间屋子。他从家里出来时已经九点多了,离开时非常匆忙,连套鞋都忘了穿。主街上除了守夜人霍普·希金斯,不见一个人影。而除了守夜人和坐在《温斯堡鹰报》办公室努力写小说的乔治·威拉德,全城人都睡了。牧师走在通往教堂的街道上,他迎着风雪向前跋涉,心想这次恐怕要完全屈服于罪恶了。“我要看着那女人,幻想亲吻她的肩膀,我要放任自己爱怎么想就怎么想。”他痛苦地自言自语,泪水涌了上来。他开始想从此离开牧师这个行当,试试别的谋生之路。“我应该去哪个大城市做生意,”他说,“如果我天性就是如此,不能抵抗罪恶的诱惑,我就应该胡作非为。至少不用当个伪君子,一边宣扬上帝的思想,一边却惦记着一个不属于我的女人的肩膀和脖颈。”

那天晚上,教堂钟楼上的那间小屋非常寒冷,柯蒂斯·哈特曼几乎是刚走进屋子就知道,如果在这儿待着肯定会生病。他的鞋在雪地里被弄湿了,屋里也没有生火。隔壁那栋房子的那间屋里,凯特·斯威夫特还没出现。牧师残忍地决定坐下来等待。他坐在椅子里,手抓住放着《圣经》的书桌的边沿,凝视着黑暗,思索着自己生命中最见不得人的念头。他想到了妻子,这一刻他几乎是在恨她。“她永远视情欲为耻辱,她欺骗了我,”他想,“男人有权利希望在女人身上看到鲜活的情欲和美丽。他没有权利忘记自己是一个动物,我身上有些希腊人的特点。我宁肯抛弃怀中的女人去追求别的女人。我要向这个女教师发起进攻。我要彻底无所顾忌,如果我是个情欲的动物,我就要为我的情欲而活着。”

这个心烦意乱的人从头到脚颤抖起来,一半是因为天冷,一半是因为内心正在进行的搏斗。几个小时过去了,一阵热潮漫过他的身体。他的喉咙开始疼,牙齿开始打战,搁在书房地板上的双脚冷得像两块冰。但他仍然不想就此放弃。“我要看到这个女人,我要想我从来不敢想的事。”他对自己说,双手仍旧抓住桌子边沿等待着。

柯蒂斯·哈特曼这一夜在教堂等待的结果是差点儿死去,同时从这件事中找到了他认为适合自己的人生道路。在另外几个夜晚,透过玻璃上的小洞,除了女教师的床,房间里其余部分他都看不见。他在黑暗中等待着,最后那个女人突然出现了,穿着她的白色睡袍坐在床上。灯拧亮后,她蜷在一堆枕头中间开始看书。有时她会抽支香烟。只能看见她裸着的肩膀和脖颈。

一月的那天晚上,当他快要冻死的时候,当他的思绪好几次滑向古怪的幻境,只能凭借意志的力量强迫自己恢复知觉的时候,凯特·斯威夫特出现了。旁边楼上那间屋里的灯亮了,这个苦苦等待的男人盯着那张空床。接着,在他眼前,一个赤身裸体的女人扑倒在床上。她脸朝下哭泣着,一边用拳头捶打枕头。痛哭了一阵后,她坐了起来,当着这个一边等着看她一边胡思乱想的男人的面,这个有罪的女人开始祷告。灯光中她的身体显得苗条而结实,好像窗玻璃上站在基督面前的那个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