译后记(第4/4页)

《浮生六记》中的这种宿命感并不是特殊的个例,在这片大地上,从清代的《红楼梦》——曹翁悼诸钗黛的死,到近现代的《边城》——沈从文哀翠翠的死,到当代的《妞妞》——周国平悲爱女妞妞的死,我们都能普遍看到个体面对死亡的无力与苍凉。也因着死的毒钩,爱本身的意义被刺穿消解——如果色也是空、情也是空,不如不爱,也就不受伤害。所以沈复才“后悔”到:“奉劝世间夫妇,固不可彼此相仇,亦不可过于情笃。话云‘恩爱夫妻不到头’,如余者,可作前车之鉴也。”所以宝玉才“彻悟”到:“好一似,树倒猢狲散,食尽鸟投林,剩下一片白茫茫大地真干净!”

然而,压伤的芦苇他不折断;将残的灯火他不吹灭。十字架上那一位却以自己的血担当了她们的“死”。不仅如此,祂还指出一个更永恒的盼望,在这盼望面前,人间的爱无法被死亡和宿命伤害;在这盼望面前,大地上的人们,可以更加彼此好好相爱。“如今,常存的,有信、有望、有爱。其中,爱是最大的。”

这也许就是《卿卿如晤》抵达这一片白茫茫大地的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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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前,台湾已有曾珍珍女士的中译本,译名就为《卿卿如晤》,笔者也曾试图撷取中国古典爱情佳句,为此书取一译名,然而,思来思去,仍觉“卿卿如晤”一词在悲恸中仍蕴含对将来相见的信、望与爱,最贴切本书主旨,故仍沿用之。不止译名如此,在译文过程中,笔者也参照了曾女士的译本。曾女士教授英美文学,中文与英文功底俱深,文学与神学造诣也不凡,从其译作可窥一二。与前辈相比,笔者自惭“译”秽,尤其遇前译高妙处,拍案之余,不忍割舍。有些词句,窃为己用。这里,致以深深歉意与谢意。

《卿卿如晤》英文原著中,路易斯一律以“H”指代乔伊;曾译本中,则以“伊”指代之;笔者根据汉语读者的阅读习惯,以“妻”指代之。特此说明。

译后记引号部分资料摘自《幽谷之旅——C.S.鲁益士传》(希卜黎著,吴里琦译,台北海天书楼出版,1998年)。特表感谢,并在此推荐阅读此书。此书后拍成电影《影子大地》(Shadowlands),纪录了路易斯和乔伊的一段暮色尘缘。

喻书琴

2006年10月24日

1963年8月,路易斯躺在一把他最喜爱、最舒适的椅子上阅读。这可能是他最后一张照片了。

[1]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夜来幽梦忽还乡,小轩窗,正梳妆。相顾无言,惟有泪千行。料得年年肠断处,明月夜,短松冈。

[2] 瞬息浮生,薄命如斯,低徊怎忘?记绣榻闲时,并吹红雨,雕阑曲处,同倚斜阳。梦好难留,诗残莫续,赢得更深哭一场。遗容在,灵飙一转,未许端详。重寻碧落茫茫,料短发,朝来定有霜。便人间天上,尘缘未断,春花秋月,触绪还伤。欲结绸缪,翻惊摇落,两处鸳鸯各自凉!真无奈,把声声檐雨,谱出回肠。

[3] 亦有人将书名A Grief Observed直译为《审视悲痛》,见本系列“路易斯经典选粹”之《从岁首到年终》,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2007年3月。——编者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