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落山(第3/4页)

她的这个杀手锏总是有效,令对方措手不及。他啊啊着,但总是马上镇定下来,说:“年纪这一把了嘛,哪儿都是病,哪儿都不舒服啊!啊!”对方多出的一个“啊”字有点顽皮,这终于使她明白:姜还是老的辣。人家是大风大浪里闯过来的人,人家一客气,你可不要忘了形儿。想到这里,她总能很好地尽职尽责地完成自己的任务。她说:“我们的工作就是为您服务嘛,你丝毫不用客气也不用不好意思,有什么要求尽管提出来。”对方盯住她的乳房说:“一定、一定。嗯,先喝吧……其实呢,这把年纪了,主要是孤独,想找个人说说话。就像我的孩子一样——你啊……”

下面的场景大至千篇一律了。他摸她的头发、脸庞,然后是后背。她真的感受了一个老人的慈祥。但他还是摸起了乳房,于是那种慈祥的感觉立刻飞得无影无踪了。对方说:“这也许是不礼貌的……”她安慰他:“别客气,你们一客气,真让人受不了。”出于责任,她总要抽出一点时间为他们测一下血压和听一下心跳和呼吸。有一次让她无比吃惊的是,一个老人的血压竟在一百二十至一百八十的高值!但问题是面前这个人何等虎气生生啊!震惊中她不由得要发问,要了解一下这奇迹是怎么发生的。对方有气无力地揩着汗,答:“习惯,一切都是习惯。小同志,你要记住,再也没有比养成良好的生活习惯更重要的了。”

她最高兴的是能有机会为一些熟人诊疗保健。她与他们都是不期而遇的,这时对方会一惊,脸红到脖子,喊:“是你?”“当然,这是我的工作。我能为您服务十分荣幸——以前都是在台下听您讲话,这会儿能当面接受教诲,激动呢。”她把随身带的小药箱“砰”一声放下,让他打了个愣怔,说:“想不到你这么帅气!”为了解嘲又补充一句:“可别是个狠心大夫。”她说:“放心吧,不会的。”她和熟人交谈的时间往往很长,她最后不得不说:“咱谈话可别耽误了正事儿——您还有别的事儿没有?”对方红着脸慌慌摆手:“没有没有,这么交谈就是最愉快的了!”“您哪里不舒服?”“噢,你看,这就是正事啊……”他历数了自己的一些毛病,如眼疼、脚气、腋下皮疹——“特别是,”他绝望地摇头,“可惜这病不该对你说,我的肛门瘙痒,已经一年了……”

严菲大笑起来,笑出了眼泪,直到把对方笑蒙了。他问:“你,你笑什么?”

她从他的严肃劲儿看出,刚才这个人绝对是如实汇报了自己的病情。但她还是没法使自己镇静下来,笑着说:“你算找着了人了,我们治这种病是十拿九稳的,我们有一个百试不爽的老方法……”说着即命令他露出相关部位。他犹豫不决时,她就不无严厉地催促。他只好解了裤子,趴在床上。

她认真地看过了,然后悄悄脱了鞋子,猛地照准他的屁股打了起来。

噼啪之声大作。他毫无准备,大力喊叫,但却一直忍受着,忍受着。

3

她很少在这样的场合看到韩立。她更希望与其在医院之外的地方相见,因为这可能成为接近他的良机。在这样的地方,深夜,他大概不会那么冷漠,总是拒人于千里之外吧。她偶尔遇到,见他总是匆匆而过,似乎并不停留很久。她渐渐明白了,韩立的确比一般人忙得多,他也许一夜里要赶赴好几个场所。他见了她时,只是平平淡淡地点一下头,顶多说一句:“好着。”这两个字让她琢磨了许久,觉得充满了无尽的玄机。她想:他是在叮嘱我,还是在说自己一切都好?抑或是夸这个夜晚?都像,都不像。

有一次她在类似的场合见到了本院那个“海归”博士。由于这个人的脸特别像一只龟,所以她心里一直将他叫成“海龟”,这样叫时,对方总是愉快地答应。海龟现在已经是很大范围内的一个名人,常常出席一些重要的代表会议,身上的头衔不知有多少,平时极忙,大家都估计:这个人在本市的地位很快就要超过韩立,起码也要接过对方的衣钵。当他刚从海外归来时,院里就有不少议论,说他与韩立两个人成为一对明显的竞争者,他们在各个方面都构成了利益冲突。可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大家发现这种判断真是大错特错:韩立不仅没有排挤这个人,而且在一切方面都支持他,甚至亲自推荐他担任了院里的一个显著职位。不仅如此,韩立还让其担任了朋友的一个医院的名誉院长——这个医院是专业急救机构,属于股份性质的医疗院所,创立仅两年时间就取得了惊人的效益。人们说这个医院里有两大秘密武器,即神通广大的韩立和海龟。海龟由于在外面生活多年,所以身上洋派习气甚浓,动不动就甩出几个英文单词,而且愿喝冰水咖啡威士忌之类,任何时候都是西装革履。严菲最早发现这个人有点轻微的斜视,可是当她有一次说起时,立即遭到蛤蟆院长的厉声反驳:“不会,这怎么会呢!”在他眼里海龟这样的人绝对是完美无缺的,当然韩立更是如此。她在这个流水夜宴上遇到了他时,好像对方有些稍稍的意外,站起来说:“哦,哦哦!”她一个机灵,马上模仿韩立的腔调说了一句:“好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