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三

二月末下了好大的雪。好像是从傍晚下起来的雨夹雪,一夜之间变成了大雪,早晨一睁眼,发现院子里完全变样了。小火车的轨道,妞儿的假山,Fressy动物园的墓地全都被白雪覆盖了。

我和米娜在睡衣外面套上大衣,跑到还没有人踩过的皑皑白雪上面,用自己的足迹随心所欲地画出喜欢的图案。没有一丝风,天空湛蓝,冰冷的空气刺激得脸上很疼。只是踩上脚印已经觉得不满足了,两个人并排躺在雪地上面。每当我们一扭动身体时,细雪就扬起来,迎着朝阳熠熠闪光。

按说应该很冷,但是不知怎么我们感觉后背很暖和。忽然意识到,这里曾经是妞儿的池塘。

“啊,就像骑在妞儿的背上一样。”

米娜心情舒畅地闭着眼睛。

“真是的。”

我学着米娜的语调,用关西腔说道。

“不对,不对。语调根本就不对。”

米娜立刻指出了我的错误。

“而且朋子,一次也没有骑过妞儿呀。”

“真是的。”

我又说了一次。

“语调还是有点怪啊。”

米娜高声笑起来,为了更多感受到妞儿,在雪地上滚起来。

“啊呀,你们两个怎么这样子就出来了?”

双手抱着围脖、毛线帽子和手套的米田阿婆,迈着不稳的步子跑过来。

“得穿暖和点才行。”

米田阿婆的脚步声离我们越来越近了。

“米田阿婆,在这儿呢。”

米娜和我一起挥起手来。

那个冬天,米娜不屈服于冷气团和低气压,一次也没有住院。虽然发了几次病,还得过胃肠感冒和流感,但是都在门诊就治好了。

不久,春天来了,米娜发病的次数少了很多。夜里,隔着墙壁听到的咳嗽声也随着她进入睡眠而平息下来。她喉咙里曾经吹过的风声,也仿佛幻听般远去了。

芦屋的春天,从山和海两个方向包围整个城市般来到了。覆盖六甲山顶的冷空气走了,绿色渐渐增添了温柔的色彩,小鸟的鸣叫声改变了。与此同时,海上云霞缭绕,地平线柔和起来,漂浮的船只也增多了。

四季轮回了一圈。我回冈山的日子定在三月二十四日星期六。

“以后你怎么收集火柴盒呢?”

我这么一问,米娜只是嗯了一声,没有回答。光照浴室的光照一边吱吱地响着,一边有节奏地旋转着。

“我在冈山看到好看的,给你寄来吧?”

米娜摇了摇头。

“火柴盒已经收集很多了。要是太贪心的话,它们会从床底下挤出来的。”

的确,装火柴盒的盒子已经达到了那个收藏之所放不下的数量。

“下个月开始我就上中学了,星期三哥哥也不会再回来了,现在正是结束的时候。”

米娜的吊带裙好像瘦了似的。虽然她的胸部还是平平的,但是从裙摆下面露出来的大腿粗多了。原来松垮垮的内裤现在也紧紧地包在屁股上。

“可是,好容易写的故事,扔掉太可惜了。我是它们的粉丝呢。”

“朋子这样说的话,我就好好保存着。放在纸箱子里,在盖子上这样写:‘只有一个读者读过的故事在这里安眠’,然后,放在阁楼上的婴儿车里。”

这时,聚在起居室里的大人们的笑声传到光照浴室里。从东京的裁缝学校顺利毕业的妈妈为了来接我,第一次来了芦屋。到二十四日出发之前,她在这里住了三天,享受与女儿和姐姐一家的久别重逢。在新神户站把妈妈接到芦屋来的,仍然是姨夫的奔驰。一进入玄关,妈妈的第一反应,也和我去年完全一样。

“冈山,很近啊。”

米娜说道。灯泡嘎达嘎达响着,后背上映出的伊斯兰图案在摇晃。

“嗯,新干线只要一个小时。”

我回答。

“那么,以后随时可以来吧?暑假也可以,寒假也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