朴学大师胡朴安(第2/5页)

朴安读书,从过四位蒙师。年十五,他的父亲自设门馆,伯春和朴安,均趋庭受教。所教面很广,“四书”“五经”、古文古诗,以及子史等等,又闹了个笑话。原来他读“纲鉴”至汉高祖溺儒冠,他心窃慕之,乃潜取同学之帽,承之以溺,同学诉之于师,他的父亲也大加谴责,并诏以前哲“择其善者而从之,其不善者而改之”。谓:“溺儒冠当在不善须改之列,怎能学习呢!”他问:“汉高祖起兵讨秦可笑吗?”父答以:“果有秦始皇,自当讨伐。”越日,问诸同学:“今日有没有秦始皇?”有一顽皮同学,立出来说:“我就是秦始皇。”他把这同学猛打一拳,几至流血。说是:“暴秦给我讨伐过了。”

他喜读韩昌黎的文章,敬慕昌黎之为人,韩文中之《原道》和《谏佛骨表》他读得滚瓜烂熟。这两篇都是辟佛的,所以他也是重儒轻释了。一天,有一和尚,手持木鱼,盘坐募化,口喃喃诵“南无阿弥陀佛”,他更提高嗓子读《原道》,结果和尚只得避去。他父设帐之家,颇有藏书,他时常发箧翻阅,注意杂书等类,深恐父亲阻止,偷偷地以油灯照读,灯光如豆,复以黑布蒙其三面,不使光线射至父室,一次夜深假寐,几肇焚如之祸。杂书中,最喜看尤西堂的游戏文,袁子才的散文,以及《幽梦影》《板桥杂记》等书,既而发箧,得《九数通考》及《梅氏丛书》,为了好奇,转治算学,无人指示,冥索默求,乃悟我国的四元即西方的代数。复发箧,得《朱子大全》《近思录》涉猎了理学方面,影响了他,从此言语行动一变而为恂恂儒雅了。他赴郡试,购得《农政全书》《纪效新书》,又读而好之。族人某赠他《齐民四术》,一夕阅毕,于是自诩为知兵农水火之学。既明新学之为用,研究《泰西新史》《格物入门》《格致汇编》《化学初阶》等书不离手。后好文字学,对于《说文解字》,他具有别解,认为须加修改。若干年,在芜湖万顷墟任开垦,时刘申叔于安徽公学执教,陈仲甫寓科学图书馆,办《白话报》,二人都精于文字学,他颇得切磋之益。

上海有国学保存会所设之藏书楼,朴安常去看书,得识陈佩忍、诸贞壮、高天梅、苏曼殊、朱少屏诸人,均籍隶南社,他有一段自述,如云:“曼殊性疏散,其于人似有意,似无意。贞壮为张季直之得意门生,与我辈之草泽文人,其思想与行径,似乎稍有不同。少屏当时忙于社会之事。踪迹较密者,佩忍、天梅二人而已。二人皆好饮酒,皆好作诗,尤喜醉后发狂言。我之酒量,或过于二人,诗虽不逮,亦勉强可以追随,因佩忍、天梅而认识柳亚子,遂加入南社。南社为文字鼓吹革命之机关,与日本东京之同盟会,遥遥相应。初由柳亚子、高天梅、陈佩忍三人发起,开成立会于苏州之虎丘,我之加入南社也,则在成立之第二年。我加入后,我弟寄尘亦加入。南社同人好为慷慨激昂之诗人,以意气相交结,与我之个性颇相近。”他也多藏书,自云:“好买书,每月买书之费,有时超过生活费两倍以上。我之积书,始于民国纪元前五年,以后年有增加,苟生活费有余款,皆用以买书,至于今日,积书在五万册以上,盖已有三十余年之历史也。”他晚年和管际安、童心安,合筑屋舍于沪西延平路,以三人名中,均有一安字,便榜之为“安居”。这儿我是常去的,书橱、书架、书箱,可谓满坑满谷,总之,除坐卧一席外,余皆置书,以我估计,远远超过五万册了。但他所置的书,都属于实用的,从不讲究版本。他说:“矜宋诩明,非我辈寒士力所能及,我不勉为之也。”他读书逢到疑难,不惮查检之烦,非得其要领不可。因此,他常对学生说:“遇不认识之字,不要即问先生,翻过数种字典而犹不得其解,然后再问,因查书极有益于学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