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大道(第2/11页)

这是斋期星期四的前夜,彻夜祈祷读《福音书》第十二节的日子。在雨幔深处,隐约可见一些灯火向前移动,还照出了人们的额头、鼻子、脸庞。他们是做斋戒晨祷去的。

过了一刻钟的光景,从修道院那边传来渐近的走在人行道小桥上的脚步声。小铺女掌柜加卢津娜,晨祷刚开始一会就回家去了。她走得不稳,跑一阵停一下,头上蒙着块围巾,皮袄敞着。在闷气的教堂里她感到不适,便走了出来,现在由于没听完祈祷,已经第二年没做斋戒祷告而羞愧、懊悔。不过,她痛苦的原因不在这里。白天她看见到处张贴的征兵命令,不胜愁苦。她那可怜的傻儿子捷廖沙就该服役去。她极力驱赶头脑里的这种不快,可是在昏暗中处处泛白的告示,使她摆脱不掉。

拐个弯就到家了,没有几步路,不过在屋外她觉得舒服些。她想在外面呆一会,不愿进那气闷的房间。

她心里充满了悲愁的思绪。如果要她依次地诉说出来,她语汇不够,而且说到天亮也说不完。可在街上,种种不快之念纠结成一团,只需要几分钟,从修道院到广场尽头走上两三个来回,便都可以驱散了。

喜庆的节日就在眼前,家里却一个人也没有,都各奔东西,只剩了她孤身一个。怎么,说剩她一个不对吗?养女克休莎不算。她是外人嘛。人心难测呀!她也许是朋友,也许是敌人,也许是暗中的对手。她是丈夫符拉斯前妻的女儿,符拉斯说是养女。也说不定不是养女,而是私生女?也许根本不是女儿,而是别的什么人!男人的心思,谁猜得透呀?话说回来,这姑娘可真挑不出什么毛病,聪明、漂亮、品行也好,比傻瓜捷廖沙和她的养父可聪明多了。

就这样,临近复活节时只剩她一个在家,别人全走了,飞向四面八方。

丈夫符拉斯沿着驿道去给那些新兵宣讲去了,祝福应征的人们去建立战功。这个傻子还不如多为自己儿子操点心呢,别让他去冒丧命的危险。

儿子捷廖沙也在家里呆不住,节前就跑得无影无踪了。他去神文镇上找亲戚玩乐,想在经受折磨之后开开心。这孩子被实科中学开除了。中学前一半,每年留级,倒也没出什么事。读到八年级,人家不客气地把他撵了出来。

啊,真令人心烦!我的上帝呀!为什么心里这样烦乱,啥都不想干。百事不遂心,活着没意思!这是怎么啦?是因为闹了革命吗?不,不是!一切都怪这战争。打仗把好样的男子汉都打死了,剩下的全是孬种、废物。

她原来的老家(父亲是承包人)生活可不像现在这样。父亲不酗酒,有文化,家境富裕。两个姊妹也好,波利娅和奥利娅。她们名字相近,人也相似,一对美人儿。那几个来找父亲的木匠师傅,个个魁梧精神,长相漂亮。忽然间姊妹俩异想天开(因为家里不愁吃穿)要织六种毛色的围巾,真能出点子。结果织得妙极了,围巾在全县到处闻名。常常是办什么事都像个样——教堂的仪式、舞会,都漂漂亮亮。家中的人们,他们的举止也是如此,别看全是普通人,是一般市民,农民和工人。那时的俄罗斯,也年轻漂亮,有真正的崇拜者、真正的卫士,可不是现在这些人能比得了的。如今一点神气都没有了,尽是些律师呀、犹太人呀,白天黑夜就知耍嘴皮子、耍笔杆的废物。符拉斯和一群朋友,想靠香槟酒和良好的祝愿,把从前的黄金时代再拉回来。可是用这种办法,难道能够重新获得丢失的感情吗?为了这个,得能移山倒海才行。

加卢津娜不止一回走到了卸货地,就是圣十字修道院的进货广场。由这儿回她家,要向左去。可每次她都改变了主意,转身又朝修道院旁边的小巷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