憨螈(第3/5页)

长辫子小媳妇等得心急,就喊了起来。喊着喊着起风了,树梢摇得厉害。她有些害怕,刚要转身寻找回家的路,就看见一个大块头半裸男人抄着一条斜路赶了过来。她吓得身上一哆嗦,抬腿要跑时才发现身子已经不听使唤了。那男人浑身毛刺刺的,五大三粗,迎着她笑。她吓得连连倒退,像肚子痛一样蹲下了。男人也像她一样蹲下,撩着草裙说:“喏。”她不敢抬眼。对方这样盯了一会儿,开始发出缓缓的、低低的叹息。她在这一点点增大的叹息声中身子一下下摇晃,不知怎么就跌倒在地上。

憨螈嘿一声大叫,顺势压住了她。接着巨大的叹息铺天盖地而来。她吓得双手堵住耳朵,觉得整个的身子都给压进了泥土和沙子中,就像一只可怜的小沙鼠。她不停地求饶,说我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来你的林子啦——我今生今世也不敢了,快饶了俺胆小怕事的良家妇女吧!憨螈哪里听得进半句,只将全身的重量加上去,同时声声叹息变得更加急促。整个林子里一片寂静,所有的四蹄野物,还有小鸟,都吓得一声不吭。

这时那个村子都听到了林子里传来的叹息声——像发力深长而又遥远的海浪,像海底的大涌发出的低沉之声——海边人跟这种声音叫“发海”。“发海了。”他们互相叮嘱一样看一眼,悄声说道。“也许是妖物在叫——”一个细心人听了一会儿,终于从中听出了什么怪异。因为他听到“呜呜嗷嗷”之声当中,还掺杂了一些巨喘和哽咽——类似于泣哭。“————”还有这样奇怪的声音。“妈的巴子,林子里出了妖精也说不定,赶明儿找打猎的看看去。”村里人议论,但还是掩不住地害怕。

憨螈终于停止了叹息。他压住的长辫子小媳妇已经气息奄奄。他昏倒在一边时,小媳妇才渐渐缓过一口气来。她爬着,爬着,全身上下痛得要死,好不容易才坐起来。她发现身边这个畜牲一样的大男人仰躺着,已经半死了。她的第一个念头就是杀了他。她四处爬着,好歹摸索到了一根尖头木棍,两手攥紧高高举起,想把他的脸戳个稀巴烂——她攥紧,颤着、颤着,最后哇一声大哭,棍子掉在了地上。她觉得自己的五脏都在刚才那一会儿给搓揉碎了,不久就会七窍流血而死。正这时一种吱吱的声音吸引了她的注意:有什么正争挤着钻出地表,是一种带鳞茎的蘑菇!它们像蛇一样扭动,一钻出地表就疯长起来,一转眼就是一大片了。她伸手揪了一支,断茬儿上有奶汁似的白水哗哗流下来。她口渴难耐,就急急吮了一下。她一连吮了好几支,奇怪的是全身上下都不疼了,两条腿能站起来了……

她跑到一边的树丛下,小心地趴下,从树叶间看着那个昏死的男人。大约过了一刻,她看到他在沙子上蠕动了几下,竟唉声叹气地坐了起来。她捂着嘴巴不敢叫出声来,直盯着他宽宽的后背摇晃着,一挪一挪消逝在林子深处……

长辫子小媳妇回到了村街上,所有人都用怪异的眼神看她。他们觉得她的身体一转眼膨胀起来,两眼变得圆圆的像两枚铜钱,眼窝深陷且灿灿发亮,胸脯膨胀高过了下巴——总之整个人都与以前大不一样了。

“卖酒了卖酒了!”那个老太太又来了。长辫子小媳妇一溜烟跑出来,一把抓住老太太说:“哎呀你可害死我了!”老太太故作惊讶:“你这是怎么了?你上次喝酒还没给钱哩!”长辫子小媳妇红了眼圈:“我在林子里遭了男人!”老太太一瞪眼:“那是好事啊!多少人盼着这一天哩!”长辫子小媳妇咬着嘴唇,捏弄着辫梢:“你是没见哪,粗粝粝怪臊人的……”老太太伸手按按她的乳房,说:“快怀个孩儿吧,老大不小的了——猫三狗四,人是九个月——你到明年春就能下出小崽儿来。”“看看大婶说的,怪臊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