斗眼小焕(第2/5页)

我的脸当时真的有点红。

他接上说:“一般而言,朋友之间如果产生了这种情况——其中的一个对另一个有点反感,另一个就该知趣,该快些躲开才是。我为什么不躲呢?你明白吗?”

是啊,为什么呢?我只觉得奇怪,我也无法回答。斗眼小焕接上把手一挥,很爽快很干脆:

“就因为我可不是一般的人!我才不像他们那么俗气!你可能想这是死乞白赖,是耍赖皮吧。可我告诉你——才不是那么回事呢;我是觉得和你在一块儿值得,即便不快也该忍一下,因为这种忍耐划得来!一句话,我已经把咱们的友谊大大升华了!”

在斗眼小焕跑开的这一段时间,我就想起了那次奇怪的谈话——“升华了”,妈的,这几个字真让我哭笑不得!看来我真得好好想一想我们之间的事情了,起码要想一想是否真的产生过这种不同寻常的“友谊”。

我这样想着,站在门口,像等待收网的一条可怜巴巴的鱼。

拐子四哥和大老婆万蕙待了片刻,招呼一下斑虎,离开了。

斗眼小焕转回来时,身后紧跟了一个脸色有点发紫、与他年龄差不多的、头发焦黄的大汉。这个人眼神尖利而惶恐,好像刚刚受了惊吓似的。他先看一眼茅屋,用衣袖擦一下鼻子,然后又直盯盯地看我。斗眼小焕频频招手,把他引到跟前,然后有些拘谨地、呆板地伸手向我介绍说:

“这是我的一位好朋友,干脆痛快一点通俗一点,就叫他‘半语子’吧——一个罕见的天才,真正的……”

这时我才发现,“半语子”还带了黄澄澄的一个大金戒指。他不停地揉着鼻头,说:

“早就顶(听)说……后悔满(没)能断(见)精(成)……”

尽管他说得那么别扭,我还是听出了大致的意思。我发觉“后悔”这个词用得不当,应该说“可惜”。“半语子”再不讲话,直到进了屋里,仍旧一声不吭。他大概患了感冒,鼻头那儿总是湿漉漉的,要不停地用袖口擦拭。他走起路来颤颤抖抖,像一个站不稳的老太婆。我觉得小焕真能发掘人才啊。

小焕进了屋子,还没落座就快言快语说起来:“人哪,的确需要崇拜者——他崇拜我,而我呢,又崇拜你!”我说:“去你的吧,我有什么可崇拜的。”斗眼小焕像立正似的猛一收腹挺胸:

“你这个家伙真怪,难道你连这一点也不知道吗?这已经是公开的秘密了……”

“你如果崇拜我,就不会在背后说我那么多坏话了。”我给他倒茶,既是逗他又是刺他。

小焕跳起来:“你看你看,有人嫉妒了不是?我告诉你,那种挑拨都是——统统是——来源于嫉妒……凡是伟大的友谊啊,古今中外概无例外,心定会遭受小人的围攻!”

小焕说完并没有坐下,而是在屋里走动,挥舞着手掌讲起来,话语滔滔不绝。他从来如此。

“世间伟大的友谊并不多见。有人可能讲,不就是两个平凡的人吗?是的,‘伟大’和‘平凡’有时也很难区别哩。一切伟大的机会都可以从那些庸人眼前溜走,就因为他们无力分辨,也抓不住……我多么看重与你的友谊,二十年了?三十年了?或者更长。我认为它比金子更宝贵。有两个欧洲老人合作了一辈子,他们的事业如今可以任人评判,但他们伟大的友谊却无可置疑!我们的友谊可以与之媲美……”

2

我知道这是指马克思和恩格斯。老天!他可真敢说。可小焕仍旧踱步,激动万分。我发现他走路时也有点颤颤抖抖——我立刻明白“半语子”走路的姿势来自哪里。我请两人喝茶,问小焕最近生意如何?小焕挠挠头:“建筑业,那是一个倒霉的行业,我差不多没有挣回来一分钱,而且今年险些把老本儿都贴进去。不瞒你说,我现在已经搞起了珠宝生意——这才是好买卖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