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秘境的歌手(第4/10页)

听我唱《娑萨朗》的人越来越多,别的盲艺人面前已经没多少听众了,他们的生意大受影响。他们连吃饭的钱都没了。于是,他们联合起来诽谤我。他们诽谤我歌中的《娑萨朗》,他们说我是大骗子,说我的歌是酒中的话梦中的屁,是当不得真的。他们力量很大,因为他们人多,一个瞎子有一个三弦子,几十把三弦子几十个牦牛嗓门的齐唱很是厉害,那种声响撑破了凉州。他们压息了我的声音。我遇到比文舟更可怕的人。文舟的怀疑如果是毛毛雨的话,瞎贤们的吼声就成瓢泼了。这一来,许多人又叫他们引了过去。

我不能在凉州广场待了,我收起三弦子,找到了一个安静的所在静养心性。我觉得我已完成我该完成的。至于世界咋样,跟我没啥关系了。闲暇时,我看看月亮,沐沐清风,倒也逍遥了好一阵。

听一些常去广场的人说,那些瞎贤们为了绝后患――他们怕我卷土重来抢他们饭碗――便肆意糟蹋我歌中的娑萨朗。他们将世上最恶毒的词汇都泼向了我。这阵势,也像古印度时的六师外道对释迦佛的中伤,更像那些犹太祭司对耶酥的嘲弄――你别笑话这个比喻。真是这样。许多时候,狂犬吠日是人类常演的节目。

随着那些中伤的日渐汹涌,娑萨朗再次死去了。跟上次不一样的是,上次的死去仅仅是人们的失落所致,这次却成了纯粹的断灭。因为那些瞎贤们决不相信世上会有一个叫娑萨朗的所在。他们认为,那一切,仅仅是我编出的假话,是为了骗吃骗喝。这是非常可怕的事。以前,我告诉他们真相,还仅仅带给他们沮丧的话,这次却直接毁了人们对娑萨朗的向往。于是,许多凉州人索性不再去向往那些在他们眼中纯属扯蛋的事。那些日子,不但打麻将的人数剧增,而且街头多了许多抢劫者,更发生了两次入室杀人案。

要知道,瞎贤们是看不到太阳的。他们的眼中肯定没有太阳。他们心中的太阳跟能给他带来温暖的火炉相若。他们当然不信那些他们不曾看过或是摸过的东西。但他们的人多,鼓噪声总能淹了我的声音。没办法,我也只能随顺因缘。但我知道这样的日子不会太长。凉州人是不可能允许自己没有盼头的。即使是那些瞎贤的牦牛嗓门撑破虚空,也不会吹落太阳。

果然,待得那些被瞎贤们的嗓门搅乱了心的人们又搅乱了凉州时――有些觉得没有活头的女人们还喝了农药――有几位有识之士终于发现了其祸乱的根源。他们开始商量,要将那些糟蹋了娑萨朗的瞎贤们驱出文化广场。

瞧这世界,跟万花筒一样热闹呢。

5

瞎贤们种下的恶因终于招致了恶果。几个愤怒的百姓手拿棍棒扑向他们。官方也派出了许多人清理文化广场。

一个瞎贤怒吼:驴日的,老子们要个饭,你们也欺哩?

一人也吼:瞎孙,瞎是你的合该瞎。老子又没有戳瞎你的驴卵泡子。

另一人也吼:你要饭成哩。可你的狗嘴里胡咧咧些啥?

闹了一阵,便将那些瞎贤驱出了凉州广场。很长一段日子,他们只能在寺院门口,或是市场门口,以乞讨的形式谋生。百姓不准他们再唱糟蹋娑萨朗的歌。他们只要一提娑萨朗,就有人会一脚将他面前的盛钱铁盒踢出老远。时不时的,就会爆出一声灿朗朗的巨响。不用问,肯定是哪一位胡说的瞎子又遭到了惩罚。

到后来,没有一个瞎子再敢亵渎娑萨朗。

经过多方寻觅,人们又找到了我,要我继续当我的行呤诗人。这是他们认可的称呼,以示我跟那些盲艺人的重大区别。更有人称我为奶格玛文化的传承者和专家。人们在文化广场专门留出一块巨大的空地,供我呤唱那首扬名凉州的长诗《娑萨朗》。这是一首长得没有边际的诗。我不知道何时能唱完它。因为时代一变,那诗也会相应地变化。它从我的心中源源不断地流出来,流向无数需要它的人的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