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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对潘戴尔来说,让欧斯纳德心动是件很重要的事。

欧斯纳德没坐下,但接过一份三明治。事实上他自个儿从盘里拿了三块,一块吃着,另外两块则是在他和潘戴尔肩并肩站在苹果木桌边时,能够握在巨大的左手掌心以保持平衡。

“这些不是我们要的,先生。”潘戴尔草草指着一块轻薄斜纹呢的样布,推心置腹地说。他惯常如此。

“这些也不行——我说呢,不适合成熟的人——对嘴上无毛或乳臭未干的小伙子还可以,但对像你我这样的人就不行。我得这么说。”他又翻了翻,“可给我们找到了。”

“上好羊驼呢。”

“一点也没错,先生。”潘戴尔说,而且非常诧异。

“产自秘鲁南部的安第斯高地,因为质地轻柔及多种天然色泽而大受欢迎,还请容我冒昧引用《羊毛记录》的说法。嗯,我运气很好,你是匹黑马,欧斯纳德先生。”

但他只点到为止,因为你们这些一般顾客对布料根本一窍不通。

“这是我爸爸的最爱,我发誓。是以前的事了,不是羊驼呢就免谈。”

“先生,以前的事?我的天哪。”

“过世了。和布瑞斯维特作伴去了。”

“嗯,我想说,欧斯纳德先生,我没有不敬的意思,令尊可真是一语中的啊。”潘戴尔惊呼,侃侃而谈他最喜欢的话题。“就我的专业判断,羊驼呢料是世界上最顶尖的轻质布料。以前是,如果你容我这么说,未来也永远是。就算有全世界的马海毛和绒毛混纺,我也不在乎。羊驼呢纺成布之前就已经染色,所以可以有各种色泽,选择丰富。羊驼呢精纯,有弹性,会呼吸,就算最敏感的皮肤也没问题。”他推心置腹地把手指搁在欧斯纳德的上臂。“欧斯纳德先生,我们萨维尔路的裁缝啊——说来真是羞愧得无以复加哪,要不是物料匮乏,恐怕他们还不罢手呢。你知道他们把布料拿来做什么吗?”

“考倒我了。”

“当衬里啊,”潘戴尔一脸嫌恶地公布答案,“一般的衬里。野蛮哪,真是。”

“老布瑞斯维特一定会气得七窍生烟。”

“的确是,先生,我可以坦率引用他的话。有次他对我说,‘哈瑞’——他花了九年才改口叫我哈瑞——‘他们对待羊驼呢的态度,比我对狗还不如。’这是他说的,到今天还在我耳边盘旋呢。”

“我也是。”

“对不起,先生,您说什么?”

如果说潘戴尔机警非常,那么欧斯纳德恰恰相反,他似乎没察觉自己的话所造成的影响,仍然翻来覆去地检视样布。

“我想我并不明白您的意思,欧斯纳德先生。”

“老布瑞斯维特替我爸做衣服。当然是很久以前啰,那时我还是个小孩子。”

潘戴尔显得感动非凡,说不出话来。他浑身僵硬,肩膀耸起,像站在阵亡战士纪念碑前的老兵;等到讲得出话时,声音气若游丝。“噢,我从来没有碰到过,还请原谅,先生,这真值得大书特书。”他稍稍恢复元气,“这是第一次,我不会羞于承认。父传子。两代都惠顾P&B。我们从来没碰到过这种事,在巴拿马没有。还没有过,从我们离开萨维尔路以后就没有。”“我猜想你一定觉得很意外吧。”

一瞬间,潘戴尔可以指天立誓保证,那双敏捷的棕色狐狸眼失去光泽,睁得圆圆的,一片烟茫茫的幽暗,只剩瞳孔里闪现的一丝光芒。他事后想像,那丝光芒并非金色,而是红色的。但没过多久,狐狸眼再度恢复光泽。

“怎么了?”欧斯纳德问。

“我想我太惊讶了,欧斯纳德先生。‘关键时刻’,我相信这是最近的说法。对我来说正是如此。”

“这就是时代的巨轮哪,对吧?”

“的确是,先生。他们说这是巨轮,旋转、践踏、碾碎面前所有的东西。”潘戴尔附和着,转身回到样布本里,像是想在劳动里找寻慰藉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