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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身形高大的年轻人要撑着蓝白相间的赌马经纪伞钻出小车,进到倾盆大雨里,有好几种方式。欧斯纳德的做法——如果这个人是他的话——很灵巧,但不无瑕疵。他的策略是在车里就稍微打开伞,笨拙地弯起身子,屁股朝外,同时迅速拉出雨伞盖住自己,以得意洋洋的胜利姿势一次把雨伞开到底。但不知道是欧斯纳德或雨伞塞住了车门,有那么一晌,潘戴尔只能看见一个颇有分量的英国屁股,裹在胯部裁剪过深的褐色华达呢长裤里,披着开双衩的套装上衣,被暴雨炮火轰得七零八落。

十盎司的夏季轻便布料,潘戴尔注意到了。达克龙混纺,这对巴拿马来说实在太热了些,难怪他急着要几套西装。三十八的腰,至少。伞打了开来。有些伞是打不开的,但这把伞像即刻投降的旗帜般瞬间冲出,以相同的速度倾斜,掩住身体上半部。然后他消失了,每个顾客从停车位走到前门之间都是如此。他的脚步声来了,潘戴尔心满意足地想。踩在湍急雨流上的脚步。他来了,他站在门廊,我可以看见他的身影。进来呀,傻瓜,门没锁。但潘戴尔还是坐着。他要自己这样做,否则他就要整天开门关门了。雨水浸湿的褐色华达呢像万花筒里的碎纸片,斑斑片片出现在毛玻璃上镌刻的透明半镂空字母里:潘戴尔与布瑞斯维特,巴拿马及萨维尔街,1932年创立。下一刻,整个庞大的身躯小心翼翼,雨伞在前,蹒跚进到店里。

“我想您是欧斯纳德先生。”——他从那张门房椅的深处说道——“请进,先生,我是哈瑞·潘戴尔。真是对不起啊,我们这场雨。来杯茶还是烈点儿的东西?”

好胃口是他的第一个念头。敏捷的棕色狐狸眼睛,迟缓的身体,大大的四肢,又一个怠惰的运动员,要让衣服还有扩张空间。在这之后,他想起班尼叔叔乐此不疲的歌舞杂耍笑话,这会让露丝婶婶装出被激怒的样子:

“大手,女士们,大脚,你们知道这代表什么——大手套和大袜子。”

进到P&B的绅士可以有些选择。他们或许坐下来,惬意自在的人就会这么做,接下一碗玛塔的汤或一杯什么东西,交换八卦,让屋里的气氛抚慰他们,然后才转移到楼上的试衣间,能够不经意瞥见散放着苹果的木茶几上摊开的服装图册。或者他们可以走直线进入试衣间,局促不安的人会这样做,大部分是新客户,透过木板隔间对司机大吼大叫,用移动电话和他们的情人与股票经纪人通话,就为了让人注意到他们的重要性。随着时间过去,局促不安的人会变得惬意自在,然后另有一批新客户取而代之。潘戴尔等着看欧斯纳德属于哪一类。答案:两者皆非。

就一个打算花五千大洋打扮外表的男人来说,他没表现出任何已知的症状。他不紧张,不因缺乏安全感或犹豫不决而沮丧;他不仓促,不絮叨,不过分熟稔。他没有罪恶感。此时的巴拿马,罪恶感极其罕有。就算你来的时候还带着一点,也很快就逃逸无踪了。他镇静得令人不安。

他的做法是,用湿漉漉滴水的雨伞撑住自己,一脚踏前,另一脚规规矩矩踩在门垫上,这也是后回廊的铃一直响个不停的原因。但欧斯纳德并没听见铃声,或者他听见了却不为所动,毫不困窘。因为尽管铃响不断,他脸上还是带着开朗的表情左顾右盼。恍然认出的微笑,宛如碰见失散已久的朋友。

桃花心木的回旋楼梯通向顶层绅士席:我的老天哪,亲爱的老楼梯……印花软绸,晨袍,绣有名字的家用拖鞋:噢,对,我记得你……图书室阶梯巧妙改成领带架:谁想得到以前这是做什么用的?木质吊扇懒洋洋地在镶饰线条的天花板上转动,一卷卷布匹,一个柜台,角落边上摆着年代可溯及世纪之交的剪刀与铜尺:老朋友,每一位都是……最后是磨损的门房皮椅,在本地的传奇里,这是布瑞斯维特的遗物。潘戴尔本人就坐在椅子上,对他的新顾客露出和颜悦色却不失权威的神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