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第4/10页)

莉迪娅与堂兄基里尔碰了头,在名义上他是她的陪同者。三十多岁的基里尔是个鳏夫,生性易怒,为外交部长工作。他和莉迪娅彼此并无好感,只因为他的妻子已故,莉迪娅的父母又喜欢外出,于是基里尔和莉迪娅令社交界周知:他们二人应该共同受邀出席各类活动。莉迪娅总是告诉基里尔不必费神来接她,这便是她得以与费利克斯幽会的原因。

“你迟到了。”基里尔说。

“对不起。”她的回答并无诚意。

基里尔带她走进客厅。大使和大使夫人与他们打了招呼,然后把她介绍给了海康姆勋爵——沃尔登伯爵的长子。他三十岁上下、身材高大、仪表堂堂,身上的衣服剪裁合体,样式却很朴素。他是个地道的英国人,淡褐色短发,湛蓝的眼睛。他脸上总带着笑容,性格开朗,不禁使莉迪娅有些心动。他能讲一口流利的法语。他们彬彬有礼地闲谈了一会儿,然后他便被介绍给其他人了。

“他看上去很好相处。”莉迪娅对基里尔说。

“别被他骗了,”基里尔告诫道,“据说他是个混混。”

“此话怎讲?”

“他曾与我认识的一些官员打牌,他们告诉我,有时他会把他们灌得烂醉如泥。”

“你对别人总是了如指掌,而且结论总是坏的。”

基里尔薄薄的嘴唇拧出一个笑容来:“那是该怪我还是怪他们自己呢?”

莉迪娅问:“他到这里来干什么?”

“来圣彼得堡?噢,据说他父亲非常富有,但个性专横,他们父子彼此看不顺眼;于是他到世界各地饮酒、赌钱,等着他老爸去世。”

莉迪娅本没指望再次与海康姆勋爵谈话,但是大使夫人觉得二人很般配,便在晚宴时安排他们坐在一起。上第二道菜的时候,他与莉迪娅攀谈起来,“不知你认不认识财政部长?”他说。

“恐怕不认识。”莉迪娅冷淡地说。实际上,她对这位部长了如指掌,他本是沙皇眼中的红人,却与一个离了婚的犹太女人结婚,使得人们不愿邀请他出席活动。她突然想到,不知费利克斯对这种偏见会有怎样尖刻的回应。这时,那位英国人又开腔了。

“我很想与他见上一面。我听说他精力异常充沛,而且颇有远见。他提出修建横贯西伯利亚的铁路工程,真有见识。不过听说他举止并不怎么高雅。”

“我相信谢尔盖·尤勒维奇·威蒂一定是我们广受尊敬的统治者的忠实子民。”莉迪娅礼貌地说。

“那是自然。”海康姆说完,转而与坐在他另一侧的女士说话去了。

他认为我很无趣,莉迪娅心想。

又过了一会儿,她问他:“你经常旅行吗?”

“我大部分时间都在外旅行,”他答道,“我几乎每年都到非洲去打猎。”

“真了不起!你都打哪些动物?”

“狮子、大象……有一次还打了头犀牛。”

“在丛林里吗?”

“打猎是在东部的草原上,但我有一次的确一路向南,来到了南边的雨林,只是想去亲眼见识一下。”

“那里真的和书上描写的一样吗?”

“没错,甚至还有裸体的黑皮肤俾格米人”

莉迪娅感觉脸上涌起一阵热浪,便转过脸去。他为什么偏要谈起这种事情?她心想。她没有再与他攀谈。他们的交流已经满足了出于礼节所需的交流,而且他们彼此明显都无意再进行更加深入的交谈。

晚餐过后,她在大使那架琴声优美的大钢琴上弹奏了一会儿,然后基里尔便送她回家了。她直接上了床,到梦中与费利克斯相会去了。

第二天早晨,用过早餐之后,一位佣人把她叫到了父亲的书房里。

伯爵今年五十五岁,身材瘦小,生性易怒。莉迪娅是他四个孩子中最小的一个——上有一个姐姐、两个哥哥,都已经成家。他们的母亲尚且在世,但是长期卧病。伯爵很少与家人相聚,他把大部分时间都用在看书上,还有一位老朋友常来与他下棋。莉迪娅依稀记得,从前一家人也曾围坐在饭桌旁其乐融融,但那已是许久以前的事,今时早已不同往日。如今被父亲召唤到书房只意味着一件事: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