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第3/4页)

“他是谁?”陈洋问,“把电话给他,我跟他说。”

“陈洋想跟你说话。”董丹说道,把手机交给了正在开车的卧底警察。

“把电话挂了……”他说得很大声,为了让电话那头的人听见。

“他是什么人?”老艺术家喊着。

“是警察。”董丹说。

便衣警察一把从董丹手上抢过了手机。

“现在不能跟他说话!”警察对着陈洋大吼。

“你敢这么粗鲁?!你知道我是——”老艺术家说道。他尖锐的声音,董丹都听见了。

那警察把手机关了,扔进自己的口袋。

“老实点,啊。坐上了这辆车,就算进去了。”他说。“进去”是对监狱的一种暗语,就像是“走了”表示过世,“方便”表示排泄。

对方说话的时候,小梅一直从后视镜里偷看那便衣警察的脸孔。现在是董丹出场担任主角的时候,所以她已经退居一旁,恢复她一向淡然的神色,静观事情的发展。她满心崇拜地望着两个鼻孔喷出冷笑、不屈服的董丹。董丹叹了口气,又低声笑着,想让那警察看见,对这整件事情的荒谬,他已经惊讶得无话可说。

分局位于二环路。即使一路警笛作响,穿过拥挤混乱的交通到达那里还是花了一个小时。走进拘留室时,董丹问警察,能不能给画家陈洋打个电话。不行。老画家又老又病,现在一人独居,说不定刚才的电话是从急诊室打来的呢。行个好吧?不行。能不能替他打个电话呢?也不行,他既不会让他自己打电话,也不会替他打电话。帮个忙吧?不行。如果警察跟你说“不”,那就是“不”,这个“不”这么难懂?!

一个穿着制服的警察一边读着卷宗,一边匆匆走过他们身边。

“喂,你听过陈洋没有?”那个便衣警察问道。

穿制服的警察抬起头来。

“噢,陆警官。”穿制服的警察跟便衣打了招呼。

“是个画家。”便衣警察说道,转向董丹,“是不是?”

“是的。”董丹回答,“也做雕塑。”

“你们讲的是那位大师陈洋吗?”穿制服的警官问道。

“就是他。”董丹道。他激动了起来,眼珠子在两个警察之间转来转去。他恨自己竟会如此可怜巴巴地充满希望。但是他不能控制。

“他总是叫我老乡呢!”董丹又说。

那位叫陆警官的便衣看了董丹一眼,让他别那么得意。有什么了不起的,不过就是做些一无所用的东西,把它们称作是艺术的家伙罢了。

他们把董丹押进了走廊中间的一个房间,小梅则被押到走廊尽头的一间屋里。陆警官吩咐将门锁上,他并没有说他会不会打电话给陈洋,但董丹觉得他会的,就是为了满足一下好奇心也会打的。

天色渐渐暗了,楼梯上来来去去有脚步声,夹杂着笑声与打诨。警察们要下班了。董丹和小梅已经被关进来近三个小时。有好几次,董丹心里出现走到门边求救的冲动:请哪位去看看我媳妇儿需不需要上洗手间,或者口渴不渴。

走廊上偶尔会有脚步声经过。它们敲在水磨石地面上,响起的回音,听上去有些瘆人,如同在一部悬念电影里。董丹屏住气,支棱着耳朵,直到回音慢慢消失。他心中划过一阵恐惧:他居然已经能分辨出这些脚步声的不同了。做个犯人一定会有这样的本能,分辨脚步声:听出一些是和善的,另一些是粗暴的,是来带人去审讯,或秘密转移;或者带你去某个地下刑场,在那儿把你给毙了。有的脚步声带来吃的喝的,或者臭骂,或者安慰,比如说老婆或父母的来信。对于自己这么快已经学习听脚步声,令他感到可怕——他已经可以分辨什么脚步声跟他有关,什么无关。晚上十点十五分左右,他又听见脚步声上了楼梯,带着稳健而又威严的节奏,回声响在空旷的楼里,一圈圈声波扩散,就像在梦里。董丹知道那是某个警官,穿着黑色胶底皮鞋带来了对他和小梅的处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