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浊(第6/12页)

这事看来有点大了,金葵言之凿凿,工作人员不敢疏忽,带她去见了一位领导。领导听她讲了来龙去脉——病人没死,还在北京活着,可忽然有人拿了后溪医院开具的死亡证明去注销户口、办房产过户……领导听完,先是表示这死亡证明不可能是从后溪医院开出来的,没在我们医院治疗的病人,我们是不可能开任何证明的,后又表示他可以再查一查,等查清楚了会给金葵一个答复。

此行似乎无功而返,从后溪回城的路上,金葵有些沮丧。山区的公共汽车速度很慢,在崎岖的山路上缓缓蠕动。窗外空有山林落日的辉煌壮丽,金葵却一路低头苦思冥想。

根据公安派出所的记录,死亡证明的开具单位就是后溪医院,而后溪医院却查无此事查无此人……这不由让金葵猛省,就凭查无此事的本身,她似乎就可以向警方报案了。

于是金葵回城后没有回家,尽管天已经黑了,但她还是直接去了早上去过的那家派出所,正式提出报案。派出所记下了她对整个事件前因后果的叙述,并且再次当着她的面核对了高纯户口注销时的有关记录,记录上死亡证明的开具单位,确实是云朗后溪医院无误。金葵也被允许看了那份记录,撞入眼帘的并不是后溪医院这几个当然的字眼,而是下角潦草书写的一个陌生人名。

莫凤云

——就是开具死亡证明的那个医生。

公安做了笔录,表示将予调查,让金葵回家去等,想起什么新的情况可以及时联系,及时补充……但金葵不走,她说这事我真的不能再等,你们打算怎么调查,查清这事要等多久?公安当然搞不懂金葵为什么不能再等,公事公办地解释说:北京市公安局今天也来电话问情况了,这事下一步怎么查,是由我们立案还是由北京方面立案,还要再协调一下。这种事表面看很简单,真要查实可不是一日之功。你急也没用。

金葵怎能不急,但警察说的没错,她急也没用。她只能怏怏离开,只能回家去等。她知道,这事对公安局来说,是小案子,伪造公文印章罪以刑法论及,并非十恶不赦。公安不可能投入太多警力,日以继夜替她找出那个冒名顶替的女人,这种事调查个三月五月,也是正常的。但从派出所回到家的这一夜,金葵还是夜不能寐,她想她不能这样等下去,高纯一天被假相蒙蔽,她就一天痛不欲生。

所以,第二天清晨起床,她又独自去了后溪。后溪的那份山清水秀,在她眼里却是藏污纳垢。她这次没有去找医院的头头,也没有去找管理档案的机构,她直接去门诊指名道姓,说有事要找莫凤云医生。先在过道上问了两个护士,都说莫医生不在,后又问了门口的一个传达,才知道莫医生是急诊室的,是上夜班的。金葵给家里打了电话,告诉母亲她在后溪办事呢,今天可能回不去了。然后就在后溪等到天黑,等到急诊室夜班的大夫都来了,才进去要找莫医生。急诊室这天值班的大夫是个男的,答复金葵莫医生不在,你找莫医生有什么事吗?金葵说我是莫医生朋友的朋友,莫医生的朋友托我找莫医生问个事情。男医生这才说道:莫医生回老家了,她休产假生小孩去了。金葵有点傻眼:那她老家在什么地方?男医生居然说得相当周详:她回她爱人家去了,她爱人是铜源市的,在铜源市的李塘村,挺远的呢。

当夜,在后溪医院附近的一家小旅店里,金葵一夜恶梦。梦见高纯和她一起跳舞,梦见高纯摔断了胳膊,梦见高纯坐在李师傅的富康车里睡死过去,一辆呼啸而来的十轮大卡将富康撞得粉身碎骨……她醒后余悸不止,直到天亮起来还不断庆幸——梦是假的,梦是反的。

一早,她没回云朗,而是乘长途汽车去了铜源。铜源距后溪百多公里,铜源的李塘村又离铜源市区有半日的路程,金葵一整天在途中辗转,半程平原半程山路。李塘村藏在铜源背后的牛饮山里,离开公路徒步登山也要一个时辰,金葵进村时已是日落黄昏,好在李塘村村廓不大,椽瓦相接鸡犬相闻,打听莫凤云的老公逢人便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