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伊博市 1929-1933(第3/8页)

[13],前后门都开着——里头的工人正躬身坐在桌前卷雪茄。

他迅速念出一堆西班牙文名字——艾尔·瑞罗荷和古耶斯塔班-雷、布斯蒂略、赛莱斯蒂诺·维加、艾尔·帕莱索、拉·皮拉、拉·特罗查、艾尔·纳兰哈尔、裴尔费多·加西亚。他告诉乔,所有工厂里最受人尊敬的职位就是朗读者,他会坐在工坊中央的一把椅子上,朗读伟大的小说给辛苦的工人们听。他解释说,雪茄工人的西班牙文叫tabaquero;那些小工坊是chinchals,英文称为鹿眼;而烟囱飘出来的食物气味则大概是bolos或empanadas。

“你听听,”乔吹了声口哨,“讲起来溜得像西班牙国王。”

“在这一带非讲不可,”迪昂说,“还有意大利语。你最好温习一下。”

“你们会讲意大利语,我大哥也会,不过我从来没学会过。”

“嗯,希望你还是跟以前那样学得很快。我们之所以在伊博发展,是因为这个城市其他地方都不会来烦我们。据他们所知,我们只是肮脏的西班牙裔和肮脏的意大利佬,只要我们别制造太多噪音,雪茄工人也别再罢工,闹得老板们报警,搞得大家伤脑筋,那么他们就随便我们。”他转上第七大道,显然是一条主要干道,人行道旁是加了护墙板的两层楼建筑物,有宽阔的露台和锻铁棚架和砖造或灰泥的正面,让乔回想起两年前他在新奥尔良度过那个失忆的周末。大道中央有电车轨道,乔看到一辆有轨电车从几个街区外驶过来,车头消失了一会儿,然后在热浪中重新出现。

“你会以为我们都处得很好,”迪昂说,“其实不见得。意大利人和古巴人都不跟其他人打交道。可是黑古巴人恨白古巴人,而白古巴人觉得黑古巴人只是黑鬼,两者又都瞧不起其他族裔。所有的古巴人都恨西班牙人。西班牙人认为古巴人是一群高傲的蠢货,打从1898年美国解放他们之后,就忘了自己的身份。古巴人和西班牙人都瞧不起波多黎各人,而人人又都贬低多米尼加人。意大利人只尊敬那些搭船从意大利来的人,美国佬有时还真以为谁在乎他们的想法。”

“你真的称我们是美国佬?”

“我是意大利人啊,”迪昂说,左转进入另一条宽阔的大道,不过这条路没铺柏油,“在这一带,当意大利人很光荣的。”

乔看到蓝色的墨西哥湾,还有港口的船只和高高的起重机。他闻得到盐、浮油、低潮的气味。

“坦帕港。”迪昂说着比了个炫耀的手势,他开车沿着红砖街道往前,路上不时有冒着柴油废气的堆高机挡着路,还有起重机高高吊着两吨重的栈板经过他们头顶,包着栈板的绳网影子投在他们的风挡玻璃上。汽笛响声传来。

迪昂停在一个下凹的装卸货区上方,两人下车,看着底下的工人拆开一大捆印着“危地马拉,埃斯昆特拉”的粗麻布袋。从气味判断,乔知道有些装了咖啡,有些装了巧克力。六个男人立刻把货物卸下,刚才那辆起重机吊着绳网和空栈板后退,男人们则穿过一道门消失了。

迪昂带着乔走向梯子,开始往下爬。

“要去哪里?”

“去了就知道。”

到了装卸货区底部,那些男人已经关上门。他和迪昂站在一片泥土地上,闻起来有各种曾在坦帕阳光下卸过的货品气味——香蕉、菠萝和谷物;石油、马铃薯、煤气和醋;火药;臭烂的水果和新鲜的咖啡,脚下的泥土被踩得吱嘎响。迪昂手扶着梯子对面的水泥墙,手往右推,墙也跟着右移,一道门忽然从缝隙里冒出来,但乔站在两英尺外,看不到缝隙在哪里。迪昂在门上敲两下,等了一会儿,嘴唇默数着,然后又敲了四下。门里传来一个声音:“谁啊?”

“壁炉。”迪昂说,门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