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幕 鱼纹玉佩

晨经之时,乾元有节奏地敲着木鱼,口中念念有词:“…… 所有一切众生之类:若卵生、若胎生、若湿生、若化生;若有色、若无色;若有想、若无想……”

佛堂里,住持在列坐整齐的和尚之中来回走动,待他缓缓走过乾元身边,乾元立马打了个哈欠,悄悄睁开眼偷看身边的大和尚们,一转头,定睛一看,唉?挨靠着自己的怎么有点像那个凶神恶煞的孝陵卫?

“啊……”乾元吓得低声叫了一声,见住持目光幽深地看过来,忙继续念经,“阿弥陀佛,陀佛?陀佛,陀佛……”乾元的眼睛在经卷上乱瞟,忘记刚才念到哪里。“第六行下面。”列缺低声道。“咳……何以故?须菩提!若菩萨有我相、人相、众生相、寿者相……”乾元偷偷看列缺,他也在念着,装得跟真的一样,但包在僧帽里的头发不安分地蹦出来了。乾元用手肘捅了下列缺:“须菩提!于意云何?可以身相见如来不?”“找叶白,找叶白,找叶白……”

“不也,世尊!”

“没叶白,就不走。有叶白,立刻走……”

“不也,世尊!”

“糖葫芦,在这里。我一走,就没有。跟我走,大大有……”

列缺念着,看向轻烟笼罩的佛像。乾元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差点没气得背过去,只见佛像拈花的手中插了一只糖葫芦。“啊啊——”乾元大叫着从蒲团上跳起来。佛堂里突然安静了,众和尚齐齐抬头茫然地看着乾元。乾元愣站了一会儿,瞪了眼若无其事的列缺,尴尬地摸着光头解释。“悟!小僧刚刚悟道了!”“哦……”众和尚欣慰地点点头,继续念经。“走不走?留不留?跟我走,不要留……”“如是!如是!”乾元泄气地一屁股坐下。

这一日其实是难得的公休。罗恒很久没回家了,他提了一袋白面和一篮蔬菜往回赶,春风得意马蹄疾。

挖心案过去半月有余,不曾再出现新的受害者。集市上渐渐恢复生气,往来走动的商贩也多了。无数惊天动地的冤案就是这样随着时间的流逝而被人遗忘,最后在历史长河里成为一粒沙子,真相如何终究无人知晓,亦无人在意。

但对于罗恒而言,任何解决不了的案子都是心头顽症。本以为经过初九之事后就能顺藤摸瓜揪出一切,但无论如何刑讯逼问,甚至列缺在场,这三人都不再开口。尤因原本神志不清,更难于理解他们断断续续所说的话。而案件的另一个突破口列缺本人亦不知情,罗恒私下查遍他的身世故事也未找到任何能与挖心案联系起来的疑点。

刘毅跟踪列缺半个月,报称没有异象。这令罗恒更头疼。难道三个疯子故意装疯卖傻、制造假象迷惑别人,诱导自己深入去查并不存在的内幕?最复杂的案情往往答案最简单。刑部尚书钱斌已经对这个案子失去耐心,催着罗恒交结案文书,意图以三个疯子挖心杀人论罪,从此尘埃落定。罗恒问列缺时,列缺只咬牙切齿地说了一句:“他想都别想。”那孩子般执拗的神色令罗恒不禁笑出声。

家中三间草屋,中堂烧了三只炭盆,炭炉上放着一只热水壶,壶嘴咿咿呀呀地鸣叫着喷出水雾气,罗恒推门进屋时因这场景而心中温暖,但同时夹杂着忧虑。

看样子,一定是昕竺又病了。罗恒焦急地走到女儿床前,本是二八年华的少女,此时双目紧闭,嘴唇龟裂而无血色,双颊也因疼痛而变得苍白。他忙倒了盆热水,拧块热毛巾给女儿擦汗。她自小患有痨病,这几年病发作得更频繁了,一发病就出热汗,体内却反而因寒冷而不住颤抖。

刚生下来时她就虚弱得无力哭泣,罗恒四处求神拜佛,灵谷寺的老住持心生怜悯,便给她取名“昕竺”。昕,乃晨光;竺,乃远方。老住持站在舍利塔前说着此名寓意“遥远之光”,凭着这一点福泽,她撑到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