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第2/6页)

戈特孟插嘴说:“对不起,你只注重概念与抽象,结果还不是想象,不是形象吗?你真的需要与喜欢把字句变成思想,而在这些之外无所想象吗?”

“对,你问得好!没有想象又怎么能思考呢!但思考与想象是毫无关系的。思考不是想象,而是概念与公式。在形象停止活动的地方,正是哲学开始的所在。这一点也正是我们年轻时代经常争论的:你认为世界是由表象所形成,而我则认为是由概念所形成。我常对你说过,你是不适合做思想家的,我也告诉过你,这不算是缺点,因为你是形象领域中的支配者。你现在该明白,要是你那时跑到世上去变成思想家,那么你会遭遇不幸的。这是说你会变成神秘的思想家,说话粗暴,不离表象,所以不是思想家。你是隐秘的艺术家:是没有诗的诗人,没有画笔的画家,没有声音的音乐家。这些艺术家有着丰盈的才能,高贵的精神,但他们都是不幸的人,没有一个例外。你也可能是其中之一。谢天谢地,你已变成了一个能创造与支配表象世界的艺术家,但作为思想家还是不够的。”

“我怕我决不会了解你所说的没有表象,而能获得想象的思想世界一言的含义。”

“不会的,这你将就会了解的。我告诉你:思想家借着理论来认识与表现世界的本质,但他知道我们的智力与他的工具,也就是理论,都是不完全的东西——一个聪明的艺术家同样也能明白,他的画笔和凿子决不可能把天使和圣人光辉而完美的本质表现出来。可是思想家也罢,艺术家也罢——还沿用他们的方法。他们不能也不会用其他的方法,因为人们寻求以自然赋予的才能来实现自己,并且作为他最高的与唯一有意义的事情。因此我以前时常对你说:不要想模仿思想家或禁欲主义者,而是要成为你自己,实现你自己啊!”

“我有点懂了,可是究竟什么叫做实现自己呢?”

“这是个哲学概念,我不能用别的话来表示。作为亚里斯多德与圣托玛斯的学生,我们认为完全的存在,是所有概念中最高的东西,完全的存在就是神,其他的一切都只是部分的存在,不断成长与混合的东西,具有高度的可能性。但神不是混合的,是单一的,没有可能性,完全是实在的。我们都只是暂时的,成长的,没有完全性与完全存在的可能性。但是当我们将潜在力化为行为,从可能性向现实迈进时,把一部分加入真的存在,以求能有一成相似于那完全的与神的东西,这就是实现自己。这种过程可从自己的经验中了解到。你是艺术家,已完成了许多雕像。当你完成这些雕像时,把一个人的肖像从偶然性中解放出来,成为纯粹的形态时,那你就是把这个人像实现了。”

“我明白了。”

“戈特孟,我之所以立于这个地方处于这个地位,皆是为了实现自我,因为这与我的本质较为相符。生活在一个团体与传统之中,是适合我与有助于我的。修道院不是天国,而是充满不完全性的,但是像我这样的人,过端正的修道院生活确较俗世的生活来得有益。我不想谈道德的事情,但纯粹是现实的,我的工作是要求锻炼与教导纯粹的思考,是希望对世俗能有某种程度的保护。如是我在这个修道院里来实现自己,比你的场合容易得多。我很佩服你,你发现了一条路,变成了艺术家。当然,你也是经过了许许多多困难的。”

戈特孟听到赞赏的话,尴尬得面红耳赤,但也因赞美而高兴。他为了转变朋友的问题,插嘴道:“你要同我说的话,我已大致懂了。但还有一件事我还不明白,你所说的‘纯粹的思考’是什么?就是你所谓没有形象的思考?也就是用言语操作的事情?这是使人无从想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