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比八百万两银子还值钱的一只烧鹅(第2/23页)

“我想把那批金子给你。”乔致庸轻吐出一句话。

“什么!”今夜古平原听到的奇闻轶事不少,但都比不上这句话让他吃惊。

“你没听错。我要把这笔金子给你。”乔致庸想了好久了。苏紫轩咄咄逼人,必不肯善罢甘休,乔家眼下又是这个么局面,一个应对不慎立时就要坠入万丈深渊。再加上眼下山西一省的生意都陷入危难之中,这笔金子乔家立誓不能用,与其留着生祸患,不如拿去给大家解难。

将金子托付给古平原,一是看中他急公好义,在西安能为商界舍命出头,二来像雷大娘、毛鸿翙这样的人都是连枝带叶一大家子,只怕也不敢轻易接下这笔涉及叛逆的金子。

“前明、李闯都是两百多年前的事儿了,朝廷也未必追究吧?”古平原觉得乔致庸未免太过谨慎了。

“不然!李闯在九宫山兵败失踪,有人说他死了,却不见尸首,朝廷那道缉拿的旨意从未撤过,他始终是钦命要犯,虽然时隔这么久必定是不在人世了,可是一旦找到坟墓也要挫骨扬灰,后人一样是逆犯家属,至于这笔金子当然也就是逆产了,谁沾边都逃不过一个藏匿逆产的罪名。”

“我念一首歌你来听。”乔致庸说着把那日苏紫轩念的歌谣读了出来,“这歌其实把这笔金子的来龙去脉说得清清楚楚,便是当日贵发公将五百金罗汉送到无边寺,方丈当场所作。你听那最后两句,‘那生意创立称雄久,全靠文法费嗟磨。相传是林青两公笔,这桩公案确无讹!’,你可知道这里说的林青两公是谁吗?”话说到这儿,乔致庸的声音压得低低的。

“林是顾亭林,青是傅青主。”

这两个名字一入耳,古平原浑身汗毛都竖起来了,张口结舌看着乔致庸。

顾亭林又名顾炎武,傅青主便是傅山老人,这两个都是清初不食周粟的前明耆老,顾亭林更是反清叛逆,参与过多次起义,是朝廷严旨捉拿的要犯,怎么会与这笔金子扯上关系?

“他们就是当初帮助亢家建立票号的那两个人,山西票号称雄百年,靠的是暗押秘字和汇兑规矩,这些都是顾炎武和傅青主两人呕心沥血创建而来,至于目的嘛,当然不是为了帮着亢家赚钱。”

票号创立之初,完全是打着流通银钱便利商家的幌子,实则是为了与南方的抗清义士联络,将北钱南运,以便扩充军需,用作军饷,光复大明天下。

“我猜亢家一定也参与了反清复明这件事,不过时局难测,最后没有成功,却也没有败露。大清坐稳江山,明朝已不可复,票号生意反倒是流传百年,成了晋商的发财之道。”

“这真是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古平原不禁感慨道,忽然他眼前一亮,像是想到了什么,神情一下子机警得如同发现了兽道的猎人。

“对了,就是这么两句话。现在你知道这笔金子事涉两朝叛逆,不可不慎哪。”乔致庸说着,发觉古平原有些心不在焉,“古掌柜,古掌柜……”

“哦。”古平原回过神来,忽然想起一事,“油芦沟村有个乔松年,人称乔疯子,他长年累月唱着这首歌。他……”

“他是先父的贴身仆人。”乔致庸脸色一黯,“这笔金子实在是乔家心头重负,先父过世前神智昏昏,连着几日口中喃喃念着这歌,便被那乔松年听了去。”

“于是你就……”古平原已经猜到了,不以为然却又不忍责备。

“这是我这辈子不得不做的一件错事。执掌这么大的门庭,有时候‘不得已’这三个字才是衡量对错的标尺。”乔致庸无奈地说,他递过一张纸条,“古掌柜,无边寺历代方丈都知道这笔金子的来历,这笔钱怎么用都在你,只是千万小心。”

古平原这时却在想歌中那句“囚犯脱狱方能合”,乔致庸不知道自己是流犯之身,竟然就这样无巧不巧地把这笔金子托付过来,难道冥冥中真有天意,他望了一眼厅外漆黑的夜色,心里忽然生出一阵敬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