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票号亡则天下亡

“老爷,这是张广发派人紧急送来的信件。”贴身长随李安把一个油纸包打开,从里面拿出一本小册恭谨地放在桌上。

李万堂午饭后照例要运笔写上一幅字,今日书的是“地以上即天,毋曰天之高也。人以外即神,当曰神之格思。”写罢他轻皱着眉,看着墨痕淋漓的纸卷,不满意地摇摇头。

“老爷的字写得真好。”李安在旁说道。

“还不够藏锋。”李万堂把挽起的马蹄袖放下,“你说张广发来信?”

“是,快马送来的,送信人说,张广发已经找人看过,这册子定真无疑。”

李万堂舀过一杯去年冬天采来的雪水,轻轻涮着笔洗,将里面的墨汁泼到窗外梅树下。

“墨汁浇墨梅最是相宜,这叫物尽其用。”在他心里,张广发此番惨败于晋商之手,就如同一柄刀卷了锋,已然是不堪大用了。他不经意地拿过那本册子,随手翻了翻,接着又细细从头看到尾,脸上并不动声色,心里却在急转着念头。

“也难为他,一败涂地之时还能找出这个办法。”李万堂将册子顺手递给李安。李安名为长随,其实经过李万堂十几年的调教,加之耳濡目染,本领见识已然超出寻常大掌柜许多。

此刻他翻了翻这本册子,沉思片刻道:“老爷当初是想把山西票号收归己用,如今张广发寻出的这个办法,岂不是将所有票号连根拔起,只是白白便宜了朝廷,咱们什么也得不到,这是费力不讨好之事,老爷三思。”

李万堂闭上眼沉吟半晌,已经拿定了主意,“这件事值得做,一可去强敌,二可结朝廷,三嘛,就算是一片白地,我也能再建起亭台楼阁。”

他命车赶到户部尚书宝鋆府上,门上说宝鋆去了恭亲王府,这却正合了李万堂的心意,于是又转道来到恭亲王府上。

宝鋆来见恭亲王本是说说朝廷内外的一些人事。恭亲王位高权重,那些门后墙角处的话从来传不到他这儿,可是这些话有时候可以牵动朝局,为政者又不能完全不理,于是宝鋆就成了恭亲王府的传声筒。他虽然是一品大员,可是年轻时也是浪荡公子,有一班狐朋狗友散在各部各司,随便侧侧头,这些话就能塞满耳朵。

如今正说到朝里有人私下议论说肃顺等八大顾命大臣当政之时,军务办得顺风顺水,可是如今恭亲王当政,军事上却成了僵持局面,连从长毛那里分兵而走的石达开都在四川接二连三地攻城略地。

“所以他们就说本王才具不如肃顺?”恭亲王听得心头沉重。

“这都是些小人,王爷何必与他们一般见识。”宝鋆劝道。

“不,这些话可不能等闲视之,现在不过是私下议论,再接下去,搞不好就变成了奏折弹章上的犀利言辞,等到朝廷要明白回奏之时,事实俱在如何反驳?”

“这……”宝鋆一身富贵都系在恭亲王身上,听到此处自然暗暗心惊。

恭亲王叫着宝鋆的字,说道:“佩蘅,要堵朝中人的嘴,最重要的还是先在南边打一场胜仗,让他们看看,如今的朝廷比顾命大臣那时更加有胆识有作为。”

宝鋆对军务其实懵懂,但既为军机大臣,军事上的事是本分,边考虑边道:“王爷所言极是,而且这一仗必须十拿十稳,只能胜不能败,万一败了,等于是替肃顺他们翻案,那可就不值了。”

“只是长毛都非易于之辈,到哪里去找必胜之仗来打可真是难了。”恭亲王紧锁眉头。

宝鋆忽地想起一事,对伺候在外边的仆人道:“去王爷的书房,把江南的地图拿来。”

这时有人来报,“直隶候补道李万堂求见宝大人。”

恭亲王看了一眼宝鋆,宝鋆也不知是何事,想了想说,“此人虽是个商人,可是极有分寸,不是要事不会找到这里,只怕与王爷也有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