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第五章 绿谷(第2/43页)

毕司沃斯先生不知道他父亲拉各胡曾经无比向往做一个监工。但是他能够感觉到劳工对那些蓝色和绿色的钱袋子所表现出的敬畏,那些袋子镶有锯齿形的边,上面有小圆孔让钱透气。他对自己可以随意地处理这些袋子满心欢喜,好像这是不小的差事。有时候他会想到,也许这个时候,他的兄弟们也在其他庄园里,站在这样缓缓移动的恭候的队伍之中。

星期六,他享受着权力带来的乐趣,但在其他时间就不尽然了。的确,他每天一大早就出门,带着他的长竹竿,衡量劳工完成的工作。但是,劳工们知道他并不熟悉这份差事,仅仅是代表赛斯起到监工的作用。他们可以愚弄他,他们也就这样做了,毕司沃斯先生一整个星期的羞怯抗议还不如星期六赛斯的一个责备让他们担心。毕司沃斯先生羞于向赛斯抗议。他买了一顶遮阳帽,帽子太大,他的脑袋又比较小,他还不会戴帽子,让整个帽子耷拉到耳朵上。从那以后,每当劳工们看见毕司沃斯先生时,就把自己的帽子往眼睛以上拉,然后朝后仰头往他那儿看。有两三个鲁莽的年轻劳工甚至就保持这个样子和他说话。他便想他应该像赛斯那样骑一匹马。他同时开始同情起那些传说中的监工头来,尽管他们能骑在马背上左右挥鞭抽打劳工。于是,和赛斯在一起的一个星期六,他出了洋相——他骑上赛斯的马,没几步远就被摔了下来,他只好说:“我和马想去的不是一个地方。”

“上马!”星期一时一个劳工对另一个劳工吼道。

“哎哟!”第二个劳工答道。

毕司沃斯先生对赛斯说:“我不能再和这些人住在一起了。”

赛斯说:“我们再为你建一座房子。”

但是赛斯只是说说而已。他再也没有提起房子的事,毕司沃斯先生依旧住在营房里。他开始唠叨劳工的野蛮,当初他还琢磨他们如何靠三元钱过一星期,现在则在心里算计他们为什么拿那么多钱。他把这一切都归咎于莎玛。

“这是你把我扯进去的。你和你们一家。看看我。我像赛斯吗?你看看我,你说这是不是我干的活?”

他从地里回来,汗水淋漓,又痒又脏,被飞蝇和其他虫子叮得浑身是包,皮肤擦破的地方一片红肿。尽管他喜欢汗流浃背、疲惫不堪和脸上灼伤的感觉,但是他讨厌瘙痒,指甲上变干后的泥土也强烈地折磨着他,那感觉就如同石笔划在石板上或者铲子铲在水泥上的声音一样让人受不了。

营房院子里的淤泥、动物的排泄物和烂泥坑里流动的稀泥让他恶心,尤其是当他吃鱼或者吃莎玛做的煎饼时更是如此。他喜欢在房间里的绿餐桌上吃东西,他可以躲在前门后面,背对着边窗,同时决意不抬头看黑乎乎的、布满污垢的电镀铁皮屋顶的内侧。他一边吃,一边读着墙上的报纸。湿气、油垢、旧报纸和烟草的气味使他回想起他父亲床底下的盒子的气味,那张床就安置在埋在泥地里的树枝上。

他不停地洗澡。营房里没有洗澡间,但是在屋子后面有几只水桶,放在从屋顶排水的水管下面。不管水用得多快,表面总是漂着一些类似幼虫的东西,蹦跳着,黏糊糊地带着触须,自由自在地游着。毕司沃斯先生穿着短裤和木底鞋,站在水桶边的一段木板上,用葫芦瓢舀水往身上浇。他一边洗澡一边唱着印度歌,“在下雪的时候在吹风的时候”。洗毕,他用浴巾裹住腰,脱下短裤,然后就这样裹着浴巾穿着木底鞋冲向他的房间。由于到他的房间没有边门,他不得不绕到前面回去,因而要这样经过十二间厨房和十二间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