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发现船只!”(第2/3页)

这是个难题。因为大副这个人虽然够善良够和蔼,大概也颇有思想,但却太过理智,绝不会沉湎于“虚无缥缈的伤春悲秋”——他应该会这样评价我的内心想法吧。在他眼里日落就是日落,除了能预示天气变化之外别无意义,而这种事在他那水手的眼里,用不着我指出也能轻易地看出来,所以现在他乐得用这样的回答来冷却我的热情。

“哦,是啊,是挺好看啊什么的,年轻人,”他漫不经心的点评刺激了我,使我后悔不该说得那么动情,“看天色今天夜里会起风,到时候就有比观星更好的差事等你去做啦!”

“现在我可干不了那个,先生,”我顽皮地说,见他脚下一绊便咧嘴笑笑。“哈,星星还没出来呢。”

“大概吧,冒失鬼少爷,”福塞特先生也笑道,恢复了亲切的样子,“可它们很快就会探出头来。”

“但是,先生,天色还早呢,”我坚持道,“瞧,四周亮得跟白天似的,和大中午没什么两样。”

“是啊,可马上就会漆黑一团的!在这一带,到了这个时节,太阳落下以后,天一眨眼就黑了,”他说,“喂,我说,这倒提醒了我,霍尔丹——”

“提醒你什么,先生?”见他猛然间住了口,我问道。

“要我做什么,福塞特先生?”

“没,孩子,没什么,”他一面回答,一面沉思着,入神的程度不亚于他刚才指责我的样子。“等等,不过,我还是告诉你你能干些什么。跑去看看那个管灯的懒家伙在干吗呢。他动作老是慢上半小时左右,而且好像一天比一天晚得厉害。你把他叫醒,让他把咱们的桅顶灯挂起来,再把侧灯固定好,一会儿天就黑了。我打赌就算那上面灯火通明,咱们可是离那些从对岸过来的返航船越来越近了,必须高度警戒,让人家知道我们的位置,千万别撞上了。”

“是、是,先生,”我大声应道,顺着甲板室一侧的舷梯往艏楼去了,它在残阳的照射下像着了火一样。“我会照看好这些的,再把咱们的船灯立即装上,先生。”

说完大约一分钟之后,我已来到了位于舱面船室前端的厨房的背风面。一路上跨过了好多空煤袋和一些零散的帆具,还被吊灰机绊了一跤,天空的光芒直刺入眼中,我没看见它。果然不出所料,在这里我找到了老格里泽尔,我们的灯管员。这位大老爷十分特立独行,他原是这家航运公司的司炉工,过去在锅炉舱的工作又苦又累。他年事已高,又常年操劳,不再适合干那种活儿,退了下来。现在他已由收拾下面炉子里的煤,改为修剪灯芯和照看船身周围和甲板上等处的灯火了。顺便说一句,职责减轻之后,他竟然还有本事把脸弄得这么脏,大概是为了怀念他昔日在轮机房干过的脏活吧。那张油黑得够呛的脸使他那多少有点个性的绰号显得恰如其分!

可是这老家伙除了懒得很之外,非但无心工作,还常常去跟阿克拉·普劳特谈天说地,后者是我们船上的厨师,黑白混血儿。老格里泽尔则宁可把心思用在哄着厨房的大师傅多给他一份格劳格酒,好拿去换一团“够味儿”的烟草,也不肯惦记船上的桅顶提灯和红绿侧灯,就像现在我眼前这般。

“你在干吗呢,灯管员?”我一瞧见他正和那混血儿扯闲篇便尖声叫道。这狡猾的乞丐正偷偷摸摸地把方才喝酒用的锡制小杯子往自己毛衣怀里送。“钟都敲两击了,一盏灯都没亮!”

“两击了,先生?”

“没错,两击了,”我重复道,没去理会他那故作惊讶的模样。“你站的地方头顶就有钟,离它响过又不到五分钟,你不可能没听见。”

“老天,迪克少爷,我要是听见一声儿,上岸后就不得好死!”他回答得要多无辜有多无辜。“甭管咋着,灯都好好儿的呢,我没把它们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