豹尾部 第十四章 赵甲道白(第4/12页)



老赵甲,怀抱着檀木橛子往前行,尊一声众位乡党细听分明。俺怀中抱的是国家法,它比那黄金还要重。叫声我儿快些走,不要东张西望傻不愣。咱爷们明天要露脸,就好比鲤鱼化蚊龙。三步并做两步走,两步并做一步行,大步流星走得快,通德书院面前迎。

抬头看,书院前面一广场,白沙铺地展平平。广场边上一戏台,梨园子弟献艺来。帝王将相,公子王孙、英雄豪杰、才子佳人、三教九流……乱纷纷转成一台走马灯。

但见那,戏台前,知县竖起了升天台,台下立着一群兵。有的扛着水火棍,有的提着大刀明。台前窝棚苇席扎,棚前大锅香油烹。爷们,好戏这就开了场咧!



咱家把白毛公鸡拴在席棚的柱子上。这畜生歪着头看咱,眼珠子,似黄金,亮晶晶,耀眼明。咱家指派儿子:小甲,用缸里的清水和一块白面。儿子歪着头看咱,神情如同公鸡:

"和面干啥?"

让你和你就和,不要多嘴多舌。

趁着儿子和面的工夫,咱家看到:席棚前面敞开,后边封闭,与那戏台子遥遥相对。好,这正是咱家需要的样子。地铺打得不错,暄腾腾的麦穰草上铺了一领金黄的苇席。新麦草,新苇席,散着香气。咱家的檀木椅子摆在窝棚正中,等待着咱家的屁股。咱家来到大锅前,将那两柄剑状的檀木橛子放在香气扑鼻的大锅里。檀木一人油就沉到了锅底,只有方型的尾部露在油外。按说应该将它们煮上三天三夜,但时间来不及了。煮一天一夜也不错了,这般光滑的檀香木撅子不用油煮其实也吸不了多少血了。亲家,你也是个有福的,用上了这样的刑具。咱家坐在椅子上,抬头看到红日西沉,天色黄昏。用粗大的红松木搭起的升天台在暮色中显出阴森森的煞气,恰如一尊板着脸的大神。县令这活于得的确不赖。升天台,好气派,围着雾,罩着云。钱知县哪,你应该去当工部堂官,督造经天纬地的大工程,在这区区高密小县里,实在是埋没了你的天才。孙丙,亲家,你也算是高密东北乡轰轰烈烈的人物,尽管俺不喜欢你,但俺知道你也是人中的龙凤,你这样的人物如果不死出点花样来天地不容。只有这样的檀香刑、只有这样的升天台才能配得上你。孙丙啊,你是前世修来的福气,落到咱家的手里,该着你千秋壮烈,万古留名。

"爹,"儿子搬着一坨磨盘大的白面站在咱家的身后,兴高采烈地说,"面和好了。"

这小子,把那一袋子面全和完了。也好,明天咱爷俩要干的是真正的力气活儿,肚子里没有食儿顶着是不行的。咱家揪下一块面,用手一神,神成一根长条儿,随手就扔到翻花起浪的香油锅里。面条儿立即就在油锅里翻腾起来,似一条垂死挣扎的黄鳝鱼。儿子拍着巴掌欢跳起来:

"油炸鬼!油炸鬼!"

咱爷俩把面一条条往油锅里扔。它们先是沉下去,很快就浮起来,在那两根檀木之间翻转着。咱家在油锅里炸面,为得是让那两根檀木橛子吸收一些谷气。咱家知道,这橛子要从孙丙的谷道进去,然后贯穿他的身体。沾了谷气的橛子,会对他的身体有利。油炸鬼的香气扩散开来,它们熟了。咱家用长柄铁钳把它们夹出来。吃吧,儿子。儿子背靠着席棚,嚼着烫嘴的油炸鬼,腮帮子鼓鼓,满脸的喜气。咱家捏着一根油炸鬼,慢慢地品咂着。这油炸鬼可不是一般的油炸鬼;这油炸鬼里有檀木的香气,这油炸鬼里有佛气。咱家得了老佛爷的佛珠后,就长斋食素了。灶里的松木劈柴轰轰烈烈地燃烧着,油锅里发出咕嘟咕嘟的响声。吃了几根油炸鬼,咱家又亲自动手,割下几砣拳大的牛肉,扔进了香油锅。咱家往油锅里扔牛肉是为了让那两根檀香木橛子上在沾染了谷气之后再沾染些肉气,沾了肉气的橛子性子更柔。一切为了亲家!儿子凑上前来,嘴里哼唧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