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第2/5页)

我看着这棵树,感觉自己几乎就要猜到它的种类了,也许还要再近一点看。我凑近它,直到布料离我的眼睛只有一英寸的距离。

不,在这么近的距离,所有的树枝都煳成了一团,如同树叶上的水珠。

“我还是想知道这是一棵什么树。”我说。

“是啊,你当然想。”伊尔莎说着,笑了笑,轻轻拍了一下我的肩膀,然后后退了一步。她低声对我说:“马奇,大家都在盯着我们看呢,我得上台开始布道了,好吗?”

“可这到底是种什么树呢?”我说。

“嗯,”伊尔莎说,“我们就叫它生命之树吧。这是《圣经》中的一个概念,也是我今天布道的主题。我想你或许会喜欢这场布道,马奇,在某种程度上,是为了表扬你在市议会和鹰树的事情上取得的成功。所以,你要仔细听,好吗?”

“好的。”我说。

伊尔莎牧师向台前走去。她登上四级台阶,来到布道台前,拿起一个铃铛摇了摇。铃铛发出一个清脆的丁零声,我总想去模仿,却怎么也学不像。

这天早上,我总算找到了合适的音调,随着铃铛一起哼唱,两个声音融为了一体。室外大雨瓢泼,不停地拍打着窗户,我想起了那些小水珠。如果我也能和水融为一体,悄无声息地消失不见,那该有多好。

伊尔莎摇响铃铛后,教堂里互相谈话的人渐渐安静了下来。我能听见教堂外面呼啸的风声。北面的窗外,一棵高大的美国梧桐被风吹得摇来摆去。只要凝神静听,甚至能听到树叶与树叶、树叶与窗户之间相互摩擦发出的哗哗声。

美国梧桐的树叶是手掌状的,每个叶片都有三到五个小尖,有点像人类的手指——如果你眯着眼睛看的话。树叶的边缘呈波浪状,长着一些小小的刺;叶柄很长,比枫树、橡树等阔叶树的叶柄都要长。此外,美国梧桐树叶还有一个有趣之处:它们的颜色变幻不定。树叶尖端是明亮的翠绿,另一端却是苍白的浅绿。

风停了一会儿,我回头去看站在教堂前面讲台上的伊尔莎。她一直在讲话。

突然间,我意识到,既然她只是站在那儿讲话,手里又没有拿书或者任何别的东西,那就意味着这是她的布道时间。我错过了布道的开头,当时我正在思考关于美国梧桐的问题。我希望伊尔莎能重新讲一遍,从开头开始讲,因为我错过了关于自己和树的那一段,但我不能在教堂里站起来要求伊尔莎讲别的东西。这是妈妈的规矩之一,从我十岁那年开始的。十岁之前,还没有这个规矩的存在,我曾多次在伊尔莎当着会众的面讲话时站起来跟她说话。可现在,我已经超过了十岁,再也不能像那样打断伊尔莎了。我只好努力集中注意力听她讲话,以防再错过任何内容。

“我相信,上帝的荣耀以多种多样的形式存在于我们之间,”她说,“存在于一切之中,因为物质本身就是一层薄薄的面纱,罩在上帝辉煌的荣光之上,正如阳光照射进每一条缝隙。”

我很惊讶,她说的话让我想起树叶上的雨水。我本以为接下来她会讲到树,没想到却是关于水的内容。这时候,我才意识到,原来刚才又走神了,于是只好再一次努力集中精神,倾听伊尔莎讲话。

“我愿这样想:上帝在世界上的每一个角落都留了恩典的印记,”她说,“在太平洋西海岸,我环顾四周,有时候不禁会想:我们真的都睁大了眼睛,看见上帝的荣光了吗?”

我又忍不住去看那棵美国梧桐,它的树枝正在摩擦着教堂的窗户。不知道如果我也在外面的话,能不能够到这棵大树最低矮的树枝呢?

美国梧桐上长着一小簇一小簇的种子,彼此紧贴在一起,人们称之为瘦果。瘦果就是干瘪、长刺的果实,但也能繁衍生命。它们会飞,能随风飘落到新的地方。有时候,我希望自己就是一枚瘦果——被风吹到一个新的地点,然后在那里生根发芽,茁壮成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