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那天晚上,伊尔莎说的话一直在我脑中回响,仿若教堂里的钟声,在我们的脑海里久久回荡。“透出光芒的树,透出光芒的树。”我每一次对自己说这个词,眼前就会浮现出鹰树的样子,迈克舅舅和我第一次去LBA树林看到它的样子。一个由树叶、树枝与厚厚的树皮构筑而成的巨塔,持续生长了数百年的时光。一个不可思议的城堡,空气与阳光做砖墙,由光合作用与叶绿素的能量所砌成。这是阳光的魔法。

在这风雨交加的日子里,鹰树随时都有可能倒塌,任何时候。但要在白天去爬鹰树是不可能的。会有人看见我,劝我不要去。我之前每次试图爬鹰树都犯了这样一个错误——选择了白天。可要是等到晚上再去,我想,就没有人会看见我,也没有人能阻止我了。

我准备制订一个攀爬计划,同时还得想好该如何向迈克舅舅和妈妈解释。我得想办法找出规矩中的漏洞。尽管妈妈、迈克舅舅和伊尔莎都禁止我爬鹰树以及鹰树周围的栅栏,但真相却是,他们并非那片土地的所有者,鹰树的树干并不归他们所有。

要是鹰树的主人告诉我,不可以爬它,那么我就只好放弃。可事实上,禁止我爬鹰树的一直是一些无关紧要的人。就这样,我从妈妈、迈克舅舅、伊尔莎和警察制定的规矩中找到了一个漏洞。他们不可以把自己的规矩强加在别人身上。我从没见过鹰树的所有者,自然可以一口咬定自己并没有从他的嘴里听到任何不可以爬鹰树,或不可以爬他的领地内任何一棵树的规矩。这就是我计划中的一部分,听起来很靠谱。

我在床上静静地等待,直到深夜,听不到四周的人声为止。我站了起来,穿上自己最喜欢的灰色运动衫和雨衣,把所有要用的东西都塞进口袋,没忘记带上一支手电筒。外面依然风雨交加,一片漆黑,而我无法像北美鼯鼠22一样在黑暗中视物。北美鼯鼠是一种生活在太平洋西北岸树林中的小动物,只在夜间出没。如果能像它们一样在树与树之间自由滑翔,在黑暗中清晰视物,我一定会很高兴的。可惜,我不能。于是,我只好带上一支手电筒。

我走出有蓝色信箱的家,踏上布洛瓦大道,然后左转,继续走了一点五英里,终于到了LBA树林。这里一个人也没有,棒极了。

LBA树林里,空气中充满了潮湿的水雾。这水雾形成了雨,使太平洋西北岸的大多数日夜十分适宜大树的生长。距离鹰树越来越近了。我一改往常在柏油马路上或学校里疲倦拖沓的脚步,开始小幅度地跳跃前进。每当我感觉到头顶上有树叶的庇荫,脚底下有落叶与长达数英尺的根系相互纠缠时,就会换上这样轻快的脚步。

我一路走进夜间的森林,向两侧摊开手掌,抚摸红桤树光滑的树皮、成年道格拉斯冷杉粗糙的沟壑、西部红雪松条条突起的脉络。我把手指按进红雪松的树皮中间,指尖传来布料般的触感。西部铁杉蕾丝状的叶片几乎无处不在,西加云杉刺刺的松针轻抚着我的脸颊与脖颈。

我能认出这些树,仅仅凭借触感与嗅觉,根本不需要打开手电筒。风在树林中吹拂,叶片与松针纷纷颤抖起来,我几乎能感觉到这风似乎正从我的身体中穿过。

我在常青越橘与剑蕨丛中跌跌撞撞地前行。终于,我抵达了鹰树脚下,触摸到了它伟大的树干。雨依然在下,风依旧在刮,但没有什么能阻止我爬上鹰树。我在比这更糟糕的天气中爬过别的树。

然而,显然我还将面临另一个技术上的难题。鹰树近地面的树干上根本没有任何树枝可供抓握。此外,它的直径太大了,形成了一个相当平坦的大型凸面,让我无处落脚。

我后退几步,开始思考。周围还有几棵较矮的树——道格拉斯冷杉、西部铁杉、红雪松全都近在咫尺。它们至少要比鹰树矮上六十英尺。我可以先爬上其中一棵,然后再转移到鹰树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