惠特曼(第4/7页)
历史上有大卫和约拿旦。约拿旦死了。
这种爱终归会死。
这种同志爱。
交融。
所以,如果这新的民主将是建立在同志爱之上的话,这就意味着它也是建立在死亡之上。它会很快滑向死亡的。
最终的交融,最终的民主。最终的爱。这同志爱。
厄运,除了厄运还是厄运。
惠特曼如果没有走最后这几步去遥望到死亡的话,他就不会是个伟大的诗人了。死,这最终的交融,这才是他男性的目标。
对这些交融者来说,同志爱稍纵即逝,然后就是死。
大海,向哪个方向作答?
莫停留,莫慌张,
透过夜幕向我悲切呢喃着死亡,
声音低沉而美好。
又是死,死,死,死。
啁啾着的风琴声,不像鸟也不像我
渴望着的童心,
偎依着我在我脚下瑟瑟,
渐渐爬上我的耳朵温存地摩挲我
死,死,死,死,死——
惠特曼是一位写生命终结的伟大诗人,是一位很伟大的阴魂诗人,他写的是灵魂失却完整向别处的转化,他是灵魂在死亡线上的最终呼吼的诗人。我死了,爱谁谁吧。
当然,我们都要死,都要溃烂。
可我们活着就得死,活着时就得溃烂。
可尽管如此,我们的目标也不是死。
将有什么东西到来。
“爬出摇个不停的摇篮。”
可是,我们要先死才是,活着时就得崩溃。
我们所知道的只有这一点:死亡不是目标。而爱和交融现在不过是死亡过程的一部分。同志情——死亡过程的一部分。民主——死亡过程的一部分。新民主——死亡的边缘。同一种身份——死亡本身。
我们尽管已经死了,可我们仍在溃烂。
彻底完了。
惠特曼这位大诗人对我来说是太重要了。惠特曼一个人向前冲锋,他是一个先锋,只有惠特曼一人,前无古人,后无来者,英国没有,法国也没有这样的先锋,欧洲的所谓先锋只是革新者。在美国也是一样,在他们之前什么也没有,没有哪个诗人像惠特曼一样闯入原始生命的荒漠中。惠特曼。没人能超过他。他那宽大奇特的营帐设在大道的尽头。现如今,已有不少小诗人在惠特曼的营地宿营了。可他们没有一个超过惠特曼的,因为惠特曼的营帐是在大道尽头,在一个陡峭的悬崖之畔。悬崖的那边是一片碧蓝,是空邈的未来。但绝无出路,这已是死路一条。
比斯开,比斯开山顶上看到的景物190。死。惠特曼就如同一个奇异的现代美国摩西。尽管错误很严重,但他不失为一个伟大的领袖。
艺术的根本作用是载道,而非审美、傅彩、消闲与怡情。是载道。艺术的根本作用是载道。
但这“道”是充满激情、含蓄的,决非说教。一种道要改变的是你的血性而非你的理性。先改变你的血性,而后才是理性。
惠特曼即是一个伟大的道学家。他是一个伟大的领袖。他要给人血管里的血液施行大变革。
不错,美国文学尤其如此载道。霍桑、坡、朗费罗、爱默生和麦尔维尔所迷恋的均是道德主题。他们都不满旧的道德。他们本能地激情地抨击旧道德,可他们的理智上并不那么清楚什么是比旧道德更好的新道德。他们理智上所忠孝的道德其实是他们的非理性所要毁灭的。于是有了他们最致命的缺陷——双重性,在最完美的美国艺术作品《红字》中,这种缺陷就最为致命。激情的自我欲毁灭一种道德,可理智却还死死地依恋着它。
惠特曼是头一个打破这种理智上的依恋的。他是第一个抨击所谓人的灵魂高于优于人的肉体的旧道德观念的人。要知道,甚至爱默生还坚持这种讨厌的“优越”论呢。甚至麦尔维尔也不能放弃这观念。而惠特曼则头一个揪住灵魂的脖子,把它摔得粉碎,他不愧是个英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