唇齿相依论男女(第3/4页)

但是,只要我们是健康、乐观的人,我们就会不懈地寻求与他人结成真正的人际关系。当然,这种关系一定要发生得自然而然才好。我们绝不可勉为其难地寻求一种人际联系,那样只能毁灭它。毁灭它倒是不难。从好的方面说,我们至多能做的是关注它发生,不应强迫或横加干涉。

我们是照一种虚假的自我概念在做事。几个世纪以来,男人一直是征服者,是英雄,女人则只是他弓箭上的弦,只是他装备上的一部分。而后女人被允许有自己独立的灵魂,于是有了对自由和独立的呼唤。如今,这种自由和独立都有些过火了,走向了虚无,走向死亡的感情和荒芜的幻想。

所谓征服者英雄38已像兴登堡元帅39一样陈旧过时了。这个世界似乎试图再兴起此种花招来,但归根结底会证明这些人是愚蠢的。男人已不再是征服者,不再是英雄好汉。他也不是宇宙间敢于直面死亡的永恒世界中未知物的孤胆超灵。这种把戏也不再让人信服了。当然今日还有不少可怜的年轻人还坚持这么认为,尤其是在最近一次大战[指第一次世界大战]中大受其苦并沉溺其中自怜自艾的可怜的小伙子们。

可这两种骗术都玩儿完了——无论是征服一切的英雄还是故作沧桑状、一袭孤魂直面死亡的悲情英雄,全都玩儿完了。第二种骗术在今日更年轻的人中似更时兴,但这种自怜自艾更危险。这是一种僵死的骗术,没戏了。

今天的男人们要做的,就是承认,这些一成不变的观念归根结底是无益的。作为一个固定的客体,甚至作为一个个人,人,无论男女,都没什么了不起。所谓了不起的大写“吾者”40对人类来说不算什么,人类可以置之不理。一旦一个人,无论男女变成了了不起的大写“吾者”,他就一钱不值了。男人和女人,各自都是一个流动的生命。无论没有哪一方,我们都无法流淌,就如同没有岸的河不是河流一样。我生命之河的一条岸是女人,另一条岸是世界。没了这两条河岸,我的生命就会是一片沼泽。是我与女人及同胞的关系使我自身成为一条生命之河。

这种关系甚至赋予我以灵魂。一个从未与别人结成生命关系的人是不会真正拥有灵魂的。我们无法以为康德有灵魂。所谓灵魂是指我与我所爱、所恨或真正相知的人在生命的接触中形成并自我满足的一种东西。我自身具有通往我灵魂的线索。我必须获得我灵魂的完整性。我说的灵魂就是我的完整性。我们今日缺的正是自身的完整感,有了完整感人才会宁静。而今天我们,还有我们的青年们所缺的正是自我的完整感,他们深感自身支离破碎,因此他们无法获得宁静。所谓宁静并非凝滞,而是生命的奔流,像一条河那样。

我们缺少宁静,那是因为我们不完整的缘故。我们不完整,因为我们只了解生命关系的一星半点,其实我们或许会获得更多。我们生活在一个对剥离这种关系深信不疑的时代。人们要像剥葱头那样剥离生命关系,直至你变得纯而又纯或变成无比虚无。空虚。大多数人的境况正是如此:意识到了自身彻底的空虚。他们太渴望成为“自己”,反倒变得空空荡荡或者说差不多空空荡荡。

“差不多空空荡荡”绝非乐事。可生活本应是快乐的,应该是顶快乐的事。“过得好”并不是为了“远离自我”。真正的乐事是成为自己。人类有两大关系,可能就是男人与女人及男人和男人的关系。眼下,这两种关系我们都弄得很乱,很让人失望。

当然,男女关系是实际人生的中心点,其次才是男人与男人的关系,再远,才谈得上其他各种关系:如父母姐妹兄弟朋友等等。

前些日子有个年轻人很嘲弄地对我说:“恐怕我无法相信性可以使英国复活。”我说:“我肯定你无法有这等信念。”他其实是教训我,说他对性这样的脏东西和女人这样的寻常玩艺儿不屑一顾。他这人没什么生命力,是个空虚而又自私的年轻人。他只顾自己,就像个木乃伊一样萎缩成小小的自我,作茧自缚,一旦拆除包装他就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