唇齿相依论男女(第2/4页)

对于我们和我们的个人主义来说,情况亦然。若让我们只成为我们原本的样子,我们会是何种情形?拿破仑成了一个乖戾的小傻瓜,苏格兰的玛丽女王变成了狡诈小人,圣·西蒙斯达立特斯住在柱子上36变成了自高自大的神经病,而我们这些了不起的人则成为自鸣得意的现代利己主义者,真是一文不值。如今的世上,尽是些个傻里傻气却又傲慢无礼的利己主义者,他们断绝了一切美好的人际关系,依仗着自身的固步自封和虚张声势假充高高在上的姿态。可空虚早晚会露馅儿。这种空城计只能一时唱唱,偶然骗骗人罢了。

其实,如果你封闭孤立一个人,只剩下他纯粹和美好的个性,等于没有这个人一样,因为只剩下了他的一星半点。把拿破仑孤困起来,他就一文不值了。把康德孤困起来,他那些伟大的思想就只能在他自己心中嘀嘀嗒嗒转悠——他如果不把他的思想写下来予以传播,这些思想就只能像一根无生命的表针。甚至就是如来佛他自己,如果把他孤困在一个空寂的地方,令其盘腿坐在菩提树下,没有人见到他,也没人听他讲什么涅槃,我看他就不会津津乐道于涅槃之说,他不过只是个怪物而已。一个绝对孤独的人,没有多大价值,那灵魂甚至都不值得去拯救,或者说不配存在。“我呢,如果我升天,我会把所有的人都引到我身边。”37可如果压根儿就没有别人,你的表演就不过是一场惨剧。

所以我说,一切,每一个人都需要自身与他人的联系。“没有我,上帝就做不成事。”一位十八世纪的法兰西人说。他这话的意思是,如果世上没有人,那么,那个人的上帝就毫无意义了。这话真对。如果世上没有男人和女人,基督就没了其意义。同理,圣·赫勒拿岛上的拿破仑与他的军队和民族没有关系,他就没了意义,法兰西民族也就失去其一大半意义了。一股巨大的力量从拿破仑身上流出,而又有一股相应的力量从法国人民那里回流向拿破仑,他和他们的伟大就在于此,就在于这关系之中。只有当这种循环完成以后,这光环才会闪光。如果只是半个圈,它是不会闪光的。每一个光环都是一个完整的圈子。每个生命亦然,如果它要成为生命的话。

是在与他人它物的关系中,我们获得自己的个性,让我们承认这一重要事实,吞下这颗刺人的果子吧。如果不是因了与他人的关系,我们就只能是一些个体,是微不足道的。我们只有在与他人、其他生命和其他现象活生生的接触中才能行动,才能获得自身的存在。除去我们的人际关系和我们与活生生的地球和太阳的接触,我们就只能是一个个空气泡。我们的个性就毫无意义。一座孤岛上的孤云雀不会发出歌声,它毫无意义,它的个性也就如同一只草丛中的老鼠一样逃之夭夭。可是如果有一只母雀与它同在,它就会发出高入云霄的歌声,从而恢复自己真正的个性。

男人和女人均如此。他们真正的个性和鲜明的生命存在于与各自的关系中:在接触之中而不是脱离接触。可以说,这就是性了。这和照耀着草地的阳光阳光一样,就是性。这是一种活生生的接触——给予与获得,是男人和女人之间伟大而微妙的关系。通过性关系,我们才成为真正的个人;没有它,没有这真正的接触,我们就不成其为实体。

当然,应该使这种接触保持活跃,而不是使之凝固。不能说与一个女人结了婚这接触就完结,这种做法太愚蠢,只能使人避免接触,扼杀接触。人们有许多扼杀真正接触的可能性的诡计:如把一个女人当成偶像崇拜(或相反,对她不屑一顾);或让她成为一个“模范”家庭妇女、一个“模范”母亲或一个“模范”内助。这些做法只能使你远离她。一个女人绝不是这个“模范”那个“模范”,她甚至不是一个鲜明固定的个人。我们该摒弃这些一成不变的观念了。一个女人就是一束喷泉,泉水轻柔地喷洒着靠近她的一切。一个女人是空中一道震颤的波,它的振动不为人知也不为己知,寻找着另一道振波的回应。或者可以说她是一道不协调、刺耳而令人痛苦的振波,它一味震颤着,伤害着振幅之内的每一个人。男人也是这样。他生活,行动,有着自己的生命存在,他是一束生命震颤的喷泉,颤抖着向某个人奔流,这人能够接受他的流溢并报之以回流,于是有了一个完整的循环,从而就有了和平。否则他就会成为恼怒的源泉,不和谐,痛苦,会伤害他附近的每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