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前夜(第3/4页)

四双手伸到他的身体下面,把他抬起来。

多尔站在房间一隅。

他侧过他的沙漏。

同时,在纽约郊区的一个车库里,萨拉·雷蒙转动汽车钥匙,发动了那辆福特车。

现在她要做的就是等待。排气管里排出的尾气会结束这一切。很简单。她不想受罪。她又就着伏特加酒瓶喝了一口,一些酒洒了出来,流到她的下巴和衣服上。她的手机还在一边放着那首歌,虽然汽车引擎的声音让歌声变得模糊不清。

早晨醒来,我不懂得

为什么世界还是一样

我不懂,哦,我不懂

生活怎么还能一如既往。

“别管我,”萨拉嘟哝着,脑海里浮现出伊森,一个趾高气扬、头发浓密的小伙子,以及他走路时的样子。他会后悔的,她告诉自己。他会为她内疚。

为什么我的心脏还在跳动?

她变得越来越迷糊。

为什么我的眼睛在流泪?

她瘫倒在后座上。

他们不知道吗

她咳了起来。

世界的末日已经到来。

她还在咳嗽。

你和我说再见时,那就是世界的末日。

她睁不开眼睛。然后,一切好像都停止了。透过车窗玻璃,她隐约觉得有人走近了,她听到他的叫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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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尔深感挫败,大叫一声。

除了转过沙漏,他还能做什么呢?他可以让时间慢下来,但不是完全停止。那些他研究的汽车并没有完全停止不前,而是以无限缓慢的速度在移动。那些他研究的人们都还在呼吸,只不过速度慢到他们自己都不知道这一刻的存在。

那个沙漏的力量让他能够扭曲、拉伸特定的某一刻——这是一种他也不能完全理解的能力——但多尔明白单有这个能力是不够的。最终,这一刻还是会过去。最终,维克多还是会被冰覆盖。最终,一氧化碳将充斥萨拉的血液系统,她会缺氧,神经系统中毒,心脏停止跳动。

他被送到这个世界,不是来面对这样的结果的——看着他们死去。他们是多尔的任务,他的命运。但是在他能够做出任何影响他们的事情之前,两个人都采用了极端的方式。他失败了。一切都太迟了。

除非……

一切都不会太迟,也不会太快,那个老人曾经说过。事情该发生的时候就发生了。

多尔蹲在车道旁两个垃圾桶边,掌心合拢,紧紧贴住嘴唇,眼睛使劲闭着。在洞穴中,为了不受水潭里冒出来的成千上万的声音打扰,他经常摆出这样的姿势。

事情该发生的时候就发生了。

这一刻?但他怎样才能留住这一刻呢?多尔努力回忆他所有的对于时间的理解。

什么是永恒?

运动。是的。有时间的流动就会有运动。落下去的太阳。滴下来的水。钟摆。漏沙。为了完成他的使命,这些运动都必须静止。他需要让时间完完全全地停下来……

他睁开眼睛,迅速站起来。他打开车门,一手托住膝盖,一手托肩膀,把萨拉抱了起来。

旧的一年就快过去了。新的一年再过几分钟就要来了。时间之父抱着快要死去的女孩走到雪里。月光下,挂在空中的雪花清晰可见。

多尔抱着女孩走在冬日的街头,交通已经停止,各种建筑物的窗口里还亮着派对的灯光。

萨拉的头垂在他的胸口,眼睛似睁似闭,向上看着他的方向。他很为这个女孩心痛。一个无法忍受时间的女孩。那个老人是这么形容她的。

多尔想到了自己的孩子们。他不知道他们是不是也会如此不快乐,不快乐到想要离开这个世界。他希望这样的事情没有发生在他的孩子们身上。但是,他不也曾经很多次希望自己的生命早早结束吗?

他沿着高速公路走啊走,穿过一个隧道,经过一个体育馆停车场,停车场上有跨年通宵嘻哈音乐会的广告牌。按照他的计算,走到那个黑黢黢的工业园区和人体冷冻公司花了他整整两天时间,而在我们的钟表上,不足一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