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谁将通过花朵望天空(第3/7页)

“你就不能见我舒心一会。”父亲说。

“你能耐,”母亲像是喊叫,“你接着能耐啊。”

“嗨,嗨,嗨。”我接着以头砸墙。

父亲站那儿,背更曲了,外套晃荡。母亲转头,勾眼睛看我。我背后的钟表表盘映出白窗户。我双手抄在裤兜里,说:“不吵了?”

他们踮起脚,没说话。

我说:“那就好好过。”

我走出来,停在茶几旁。说:“别再闹腾了。”

“还有,”我瞟眼母亲,伸胳膊,不同程度地屈手指,“再给点。”

母亲把手放下来,随手拾起物件扔过来,我偏头,砸墙上。母亲说:“我给你,我给你,我全都给你。”

我说:“不给就不给,至于这样吗?”

母亲往半空甩手说:“你个败家玩意儿,家底早被你败光了。”

父亲半转身,走两步,侧身进里屋。接着,棋盘翻倒的声音传出来,犀牛角棋子咕噜咕噜地滚动。又滚动。

队长走出一步,光明了半张脸。然后是半个身子,界线从肩膀斜到腰际。他在沿墙根作弹簧。

老刘说:“也就是说你睡醒以后你家里就剩你爸妈两个人了?”

王石说:“嗯。”

老刘说:“老李已经走了?”

王石说:“应该走了。”

老刘转头对李岩耳语几句,又转回来说:“接着说。”

傍晚,我从家跑出来。有人举石头砸玻璃窗,更多人在奔跑。我转几个弯,不知往何处去。路灯全亮,一根水泥杆占据一个锥体。一棵槐树一个坑,陷进去,高上来。转到砖铺的小道,好几步翘出砖角来。道旁低矮的楼房铺满铁锈,爬山虎挂角,窗户更黑。就在刚才,一只乌鸦站枝头。

没几个人,一条狗蹿过去,更暗了。不多久,拐进一条小胡同,没路灯,街口的光芒漫进来,两个人在接吻。我藏在树后,不见分开。双腿发麻时,我扶树干直身,接着,狗一样蹿出去,拔刀,顶在男孩的后腰,喊:“身上的钱全掏出来。”女孩吓坏了,竟不逃跑,也不尖叫。我左右摇头,慌张的声音:“你他妈的快点。”男孩右手入怀前,我喝止。女孩开始哭,呜呜咽咽的。我从男孩的口袋里掏出钱包,然后抬脚踹出去,说:“滚蛋。”他们相互扶身子,走开。没两步,他们停下来,转身,望我或者我身后。我想喊滚蛋,还没出口。他们转回去,离开。

没两步,又一人跳出,冲过来。我转身,来不及拔刀,整个腰背冰凉刺痛。那人压着嗓子低喊:“把钱交出来。”臭气漫开。我想喊,张了口,可全是凉气,没声音。

我说:“要什么全拿走,轻点,我怕疼。”

那人说:“别废话。”

我侧脸,斜乜到马一样的眼睛。

那人说:“把头转过去。”

来不及动作,一只手抡过来,我的脑袋被扳过去。那人嘴里还骂骂咧咧。同时他抢过我手里的东西,攥紧它。接着,踹脚,我仆地前明确感到那人胸口的起伏。

那人一跳一蹦地跑过路灯,点点凸起的脊背亮晶晶。然后,他绕过两棵树,树影滑过身,再转弯,踩在草地上,往更暗处去,撞壁之前突然折转,跳进绿化带,亮着月光的刀子也淹进去。

老刘说:“你他妈给我胡扯。”

王石说:“好吧,我承认,这个确实是我在胡编乱造。可之前的那些可都是真的。”

老刘说:“你最好给我老实点,别耍花招。”

王石说:“嗯,我再也不敢胡说了。”

傍晚,我从家跑出来。转几个弯,不知往何处去。岔开一条道,缓慢地,来到米花巷,两边红砖墙高耸侧立,干秃秃的,里侧槐树的阴影落下,多走几步,会有豁口突然掉下几块整砖;干结发黄的石灰碎裂了很久,爬墙时白粉末会沾满全身。墙体刷着白色或者缺笔画的宣传语,三步一个字。将近巷口时,我搁在兜里的右手攥得更紧,不再听见磕撞声。陆续地,三两人走过,还有鸣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