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二十六(第3/5页)

贫雇农里头,除了自己不敢要地的人家,其他各户分到的地,又坏、又远、又少、又分散。老田头分一垧地,劈做两块。一块是黄土包子地,在西门外;一块是好地,在北门外的黄泥河子的北边,送粪拉庄稼,得蹚水过河。老孙头往年不说不敢要地,实际不敢要,随便人家分块地,又不好好地侍弄,打的粮食不够吃。这时候,萧队长问他:

“你地好不好?”

老孙头回答:

“咋不好呢?种啥长啥。”

老初也起来说道:

“我家的地顶近的一块,也在五里外,铲趟不上,不长庄稼,净长苣荬菜[3]。”

听到这些话,萧队长和郭全海合计,叫大伙多开几次会,多提意见。今年形势好,家家想要地,分地比分浮还要热闹。个个说话,家家争地。分地的办法,大伙一致公议,两头打乱重分,依照《中国土地法大纲》,地主的地全部没收,不留地,再按照他应得的数,分他一份。中农原则上不动。在这点上,起了争论,有的说中农地不动,就不好分。顶好中农也打乱,再分给他地,不叫他吃亏,他原来是百年不用粪的地,还是给他这样的地,只是地方变动,好叫大伙打乱重分,分得匀匀的。萧队长瞅瞅刘德山,瞅他耷拉着脑袋,一声不吱,老初扯起大嗓门问道:

“老刘你怎么样?打乱行不行?”

萧队长却补充着说:

“老刘你有困难,不愿意,也只管说。”

刘德山慢条斯理地说道:

“萧队长要不叫说,我也不说。我家那块月芽地[4],是我老人成年溜辈摔汗珠子,苦挣下来的,侍弄多年,地性摸熟了。地南头还连着一块坟茔地,我大爷、爹、妈,都埋在那儿,跟自己地连着在一块,清明扫个墓,上个坟唔的,也比较方便。”

还没有听他说完,老初气得满脸通红地叫道:

“你是什么封建脑瓜子?地换地,有进无出,你还不换,滚你的蛋!”

刘德山瞅着萧队长、郭全海都在,胆子大些,不怕老初,反驳道:

“我也是农会会员,你能叫我滚?”

老初气得红脸粗脖地跳了起来:

“你是什么农?才刚划回来,就抖起来了。才出一回担架,就摆谱了:‘我也是农会会员’,往年躲在茅楼里的是谁呀?”

刘德山听到老初揭他的底,慌忙笑着说道:

“往年斗争韩老六,我躲在茅楼里头是不假,那是我的大臭根。如今我算往前迈步了。萧队长又说,贫雇中农是骨肉至亲,我才敢说话。大伙要不叫说,我就不说,要不让我参加这个会,我就走。”

老初拦住他说道:

“不用你走,我走。”

大伙叽叽嘈嘈议论着,有的同情老刘,有的支持老初。吵吵嚷嚷,谁说的话也听不准。郭全海连忙站起来说道:

“都不能走,大伙别吵了,听萧队长说话。”

老孙头也站起来说道:

“谁要再吱声,谁就是坏蛋的亲戚,王八的本家,韩老六的小舅子。”

人们冷丁不吱声。但不是听了老孙头的话,而是看到人堆里冒出个头来,那是萧队长。他站在板凳上说道:

“同志们,朋友们,听我说一句,咱们共产党的政策,毛主席的方针,是坚决地团结中农。中农和贫雇农是骨肉至亲。咱们一起打江山,一块坐江山,一道走上新民主主义社会。老刘的地,不乐意打乱,咱们就不动他的。这屯子的地,刘德山没有一块不熟。他又会归除,咱们欢迎他参加打地。”说到这儿,萧队长自己首先鼓掌,屋子里四方八面都鼓起掌来。萧队长又说:“今儿会开到这疙疸。”关于老初,萧队长一句没有说,但老初还是不乐意,撅着嘴巴子。会后,萧队长留着他不走,跟他谈政策,直谈到三星晌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