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二十六

第二天,萧队长又讯问了一天。下晚,农会正在举行丈地会议。大吊灯下,萧队长出现了。他开怀地笑着,大伙看得出,他是从心里往外涌出了欢喜。他跳到炕上说道:

“同志们,乡亲们,咱们斗垮了地主,封建威风算是扫地了。可是地主是明的,美蒋反动派还派了些特务,这玩意是暗的。暗胡子不追干净,终究是害。前不几天,咱们抓回一个人,大伙都知道:就是韩老六的亲哥韩老五。审讯三宿,他没有说啥。这回担架队回来,他听到带回的前方胜利的消息,感到蒋匪是垮了,塌了,完了。他坦白了。”

一阵雷声似的鼓掌,有一袋烟工夫,还没有停止。待到掌声停息后,萧队长又说:

“他坦白他原先是日本特务,‘八一五’后又变成了国民党特务。他说他听到李常有、刘德山讲前方的情形,讲国民党军队不抗打,注定很快要垮台,觉到没有指望了,这才决心坦白的。‘八一五’以后,他到这个屯子里来过,利用亲友邻居,三老四少,磕头兄弟,和耶稣教门,进行活动,建立点线。”

老孙头插嘴:

“我早说过:‘野猪叫’不是好玩意。”他管“耶稣教”叫“野猪叫”。

张景瑞顶他:

“你多咱说过?人家整出了特务,你来吹牛了。”

郭全海起来叫道:

“都别打岔,听萧队长报告。”

萧队长又说下去:

“他坦白了本屯的坏根,他说,头茬农会主任张富英是……”说到这儿,他停顿一下,咳嗽一声,屋里起了骚扰了,有的快意,有的着忙,和张富英打过交道的,在他煎饼铺里有过交易的,和他相好的小糜子有过来往的,都吃惊着急。一个妇女问:

“他是啥呀?”

萧队长笑着说道:

“他是煎饼铺的老板子。”

听到这话,会场爆发一阵轻松的笑声,紧张的气氛,缓和得多了。但性急的人还是问道:

“倒是啥呀?”

“是不是坏根?”

萧队长说:

“他是半拉国民党,国民党特务的外围,国特的腿子,他身后还站着一个人。”

几个声音同时问:

“谁呀?”

萧队长说道:

“李振江的侄儿李桂荣,是真正的特务,他的上级就是韩老五。”

没等萧队长说完,老孙头慌忙从炕上跳下地来,一面往外挤,一面说道:

“快去把他抓起来,狗日的原来是个卧底的胡子,谁敢跟我去?”

张景瑞笑着说道:

“还等你说呢。”

郭全海也带笑说道:

“等你这会子去抓,李桂荣早柈大青顶子了。”

一阵叫好声和鼓掌声以后,萧队长满脸笑容地说道:

“毛主席在《目前形势和我们的任务》里说:‘现在……人民解放军的后方也巩固得多了。’这正是咱们这儿的情况。毛主席的军队在前方打了大胜仗,李常有、刘德山他们亲眼看到了。”

坐在炕沿的刘德山移开噙着的烟袋,点点头说道:

“嗯哪,胜仗不小,俘虏兵铺天盖地,搁火车拉呀。”

萧队长接着说道:

“‘中央军’插翅也飞不过来了,除非起义,投降,或是做俘虏,他们别想过来了。”

刘德山抽一口烟,点一点头说:

“嗯哪,做俘虏,还能过来,咱们还能收容他。”

萧队长又说:

“在后方,卧底胡子也抠出来了。明敌人,暗胡子,都收拾得不大离了。往后咱们干啥呢?”全会场男女齐声答应道:

“生产。”

萧队长应道:

“嗯哪,生产。”

妇女里头,有人笑了,坐在她们旁边的老孙头问道:

“笑啥?”

一个妇女说:

“笑萧队长也学会咱们口音了。”

老孙头说:

“那有啥稀罕?吃这边的水,口音就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