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二十五(第2/4页)

李大个子插嘴说:

“听听他自己使一个木棒子缴两棵枪的事吧。”

这时候,屯子里的人都来看李大个子来了。他们站在地下,听刘德山说在四平附近,一个下晚,光有星星,没有月亮,五步以外,人也看不准。敌人败了,败兵往四外逃跑,他手执一根木棒子,站在一个屯子的道口,对面两个黑影子漂游过来,刘德山端起木棒子,像举枪瞄准似的,学着咱们战士的口气,高声喝叫道:

“干什么的,站住。”

黑影子都站住了,冷丁往地下缩短了半截似的,一人一根棒子高高横在头顶上。原来是蒋匪两个兵,两棵美国冲锋式,双手高举在头上,远远望去,影子好像缩短半截似的,是因为他们猛听一声喝,吓破胆了,跪在地上。刘德山三步并两步跑上,收了两棵枪,叫他们起来往前走。

李大个子补充说:

“咱们还背回一棵。”

大伙围拢来看枪,欢笑着,有的还摆弄着枪栓。萧队长说道:

“你们回去歇歇吧。下晚开个会,欢迎你们,叫屯子里人都听听你们的故事。”

他们辞出来。刘德山回到家里,他女人正在舀泔水,煮猪食,看见他回来,慌忙放下瓢,在一个瓦盆子里洗着手。她还没有跟他唠嗑,先叫她的在西屋闹着要吃饺子的小子:

“狗剩子,你瞅,谁回来了?”

刘德山才迈进东屋,七岁的狗剩子跑了过来,抱住他的右腿叫道:

“爹,”还没有说别的话,刘德山抱起他来,放在南炕,自己也坐在炕头,抽着烟袋。狗剩子骑在他腿上,用手去摸抚他的缴获的美国军装的扣子。絮絮叨叨告诉他,家里过年,吃半拉月饺子,他妈说他不听话,打过他一回。刘德山女人乐得头懵了,里屋外屋,到处走着,不知先干什么好。一会叫他歪歪,一会问他吃了没有。刘德山移开噙着的烟袋说道:

“在县里吃了,刘县长摆酒接风,还讲了话。”

狗剩子岔进来说:

“刘县长头年到咱们屯子里来过。”

刘大娘唤道:

“狗剩子你别打岔,听爹说话。县长说啥呀?”

“县长说:你们这回立了功,前方的军队,后方的老百姓都忘不了你们,回去要好好儿带头生产。”

“见过萧队长了吗?”

“才从那儿来,今儿下晚开大会,他叫我讲前方的故事,你也去听听。”

刘大娘忙了一阵,终于用一块布擦干了手,坐在炕沿上,两口子唠着家常。她告诉他:“农会纠偏了,划错的中农,都划了回来。斗出的果实也退回来了。咱们献出的两个马都牵回来了。萧队长还说:贫雇中农是一家,贫雇农是骨头,中农是肉,贫雇中农是骨肉至亲。”刘德山噙着烟袋,听他屋里的唠着。听到这儿,他说:“前方也闹这问题,李司令员说:贫雇农和中农成分的战士,一样打仗,一样勇敢,贫雇中农,要团结一心,才能打垮反动派。”

刘德山屋里的又告诉他,萧队长、郭主任和赵大嫂子,都来看过她,叫她不用惦记。他们都想得圆全,怕家里人惦念出门人。她又告诉他,郭主任叫他们都别信谣言,不会掐尖[1]的。谁收得多,归谁家,不会归大堆[2]。刘大娘说到这儿,称心如意地说道:“咱们打的粮,交了大租子[3],都拉回自己仓里了。土豆子下了地窖,归啥大堆呀?还不都是反动分子胡造谣。”她又凑到刘德山耳边,低声地说:“你看见韩老五么?”刘德山点一点头,衔着烟袋,没有吱声。刘大娘嗓门越发压低地说:“他该不会乱咬吧?光复那年,他到过咱们家,还想邀你磕头拜把呢。就怕他咬咱们一口。”

刘德山一面在炕沿砸烟袋锅子,一面岔断她的话:“怕啥?立得正,不怕影儿歪。没做亏心事,不怕鬼叫门。萧队长他们也都知道我老刘家就是个胆小怕事,往年斗争韩老六,我躲进茅楼,这事不体面,是个臭根子。除开这事,这姓刘的啥黑心事也没有干过,萧队长心里亮堂堂,还能不调查,听信韩老五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