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十二(第3/4页)
“都是应该的,打国民党胡子,抱一点辛苦没啥。”
赵大嫂子看一会鞋样,评论一会针线活,完了笑着问刘大娘道:
“这几天老没见你上农会。抠地主的政治,你咋不去呀?”
刘大娘喷一口烟,叹一口气道:
“我寻思如今贫雇农当令,咱们是中农,成分占不好。”
赵大嫂子连忙说道:
“中农成分还不好?这话谁说的?”
刘大娘本想告诉她:“这话是李振江娘们说的。”但一转念,怕说出来,对不起李家,话到舌尖,就改口道:
“没有谁说。自打定成分,划阶级,咱们中农没往前深入,贫雇农当令,你们说了算,你们是正经主子。”
赵大嫂子笑着打断她的话:
“啥主子不主子的?你这还是旧脑瓜。”
刘德山媳妇说道:
“凭你说啥,咱们成分占得不太好,腰眼不壮实,不敢往前探,抠谁呀,放谁呀,咱也不摸底,不敢多嘴,不敢插言。”
赵大嫂子接口说:
“你太多心了,毛主席不早说过:‘言者无罪’,你不知道?”
刘大娘在炕沿敲掉烟锅里的烟灰,重新装上一锅子烟叶,点上抽着,眼也不抬地说道:
“屯子里的事,都是你们贫雇农说了算,妇女会里,也是你们贫雇农妇女打么[3],咱们中农算是老几呀?”
赵大嫂子听到这儿,连忙接过话来说:
“分出你我,这不是一家人说两家人的话了?贫雇中农是一家,多咱是一样,哪里也一般。咱们跟毛主席那儿,早安上电报。萧队长今儿还捎信来说:毛主席打关里拍个电报来[4],说要坚决地团结中农,不许侵犯。”
刘德山女人听到这儿,移开嘴里噙着的烟袋,抬起眼睛来问道:
“这话确实吗?”
赵大嫂子笑着说道:
“谁糊弄你不成?”
刘大娘又问一句:
“毛主席确实提到咱们中农么?”
赵大嫂子说:
“萧队长还能糊弄咱们么?哈尔滨还把毛主席的电报登上报了。”
刘家女人轻巧地笑了,吧嗒吧嗒抽一阵子烟,又道:
“我说呢,毛主席不会拉下咱们的。咱们中农黑灯瞎火地混几个朝代,也总是受人家欺侮。在‘满洲国’,地主把花销尽往小户头上摊。咱们掌柜的,也恨地主,就是人老实,胆子小,开头不敢往前站。”
两人越唠越投缘,越谈越对心眼儿。刘大娘起身从躺箱里取出一盘爆米花,一盆葵瓜子,放在炕桌上,又去烧壶水,泡上糊米茶,实心实意款待着客人。赵大嫂子一面嗑瓜子,一面说道:
“差点忘了:萧队长捎个信来,叫你有啥困难,都只管说,不要外道。萧队长还说:贫雇农是骨头,中农是肉。咱们是骨肉至亲,说话可不用抹弯,有啥困难,都只管说。”
刘大娘笑着说:
“可也没有啥困难,”寻思一会又说道:“咱家官车派得多一点,往后劈了马的人家都得匀一匀才好。”
赵大嫂子答应把她这话转告郭团长。两个人又唠了一会家常嗑,刘大娘从炕上下来,对赵大嫂子说道:
“你坐一会,我出去一趟。”
说着,她走出去,推开外屋门,站在房檐下,朝四外一望,院子里白花花的一片,没有人影,也没有声响。她回到里屋,盘腿坐在炕头上,低声地,把李振江娘们常来串门子,说些啥话,根根梢梢,都说出来了。赵大嫂子叫她往后再听到什么,马溜去告诉农会,又说:
“郭主任明儿后晌召集贫雇中农开个团结会,合计解散贫雇农团,恢复农工会,中农和佃中农,也能参加。你一定去。会上还要合计分猪肉,劈麦子呢。郭主任说:眼瞅到年了,把斗出的猪肉,小麦,还有小鸡子,先放给大伙,包几顿饺子,过一个好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