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十一(第2/4页)

“你们跟我来。”

郭全海叫老孙头留在屯子里,陪着杜家小儿媳,自己和两个民兵跟这小子奔出屯子,往松林走去。日头冒花了,东方的天头通红一片。闪闪金光映在雪地上,晃人眼睛。走了三里,到一个慢坡,在一棵倒下的大松木下面,那小子用脚拨拨地上的松雪,在冻着的雪堆里露出一块黄油布。民兵上去,抓着黄油布豁劲往外拖,拖出一包东西来,解开来一看,两棵新的九九枪,见了太阳了。枪栓上涂着鸡油,枪筒却锈成焦黄。那小子又引着民兵,在离松木不远的填满积雪的一个窟窿里,起出了五十一排子弹。

爬犁拉着人和枪,往回赶时,郭全海跟杜家娘们闲唠着,有时又扯上匣子。两个民兵唱着:“没有共产党就没有新中国。”爬犁赶上了公路,老孙头扬起鞭子说:“插起枪,想反鞭,这一下看他再反!”

他们回来,屯子里正煮头晌饭。铺着雪的家家的屋顶,飘着灰白色的柴烟,没有刮风,白烟升起来,好像冻结在冷风里的白色的柱子似的,不晃也不动。爬犁拉进农会的院子,张景瑞还躺在炕上,听到人马声,他慌忙从炕上跳下,跑到院子里,帮忙卸下枪。人们都来到农会的里屋,围着看枪。郭全海叫老孙头和跟去的两个民兵回家去睡觉,他自己不困,招呼杜家小儿媳说道:

“你过来,咱们上你家里去。”

杜家胖儿媳跟郭全海走着,她边走边问:

“郭团长,你看我还能找对象不能?我们掌柜的两年没有音信了。”

郭全海没有吱声。看到这位年轻庄稼人一本正经的,也不看她,也不唔的,她也老老实实,不敢说啥了。到了杜家,找到她的二嫂子,她劝到晌午,瘦麻秆子没吐露一句。这时候,白大嫂子和刘桂兰来了。郭全海叫胖女人去睡,要白大嫂子、刘桂兰来劝。不到一个钟头,瘦麻秆子坦白了,说出了匣枪的所在。那是藏在杜家大院的柴火垛子的下边。农会动员二三百人,把柴火搬开,果然找到一棵二八匣子,啥都齐全,光缺撞针和枪子。白大嫂子对瘦麻秆子说道:

“快把撞针和枪子也说出来,你的功就圆全了。”

“这个我真不知道,得问公公他自己。”

郭全海带领一些积极分子,去问杜善人,不到半日,也问出来了。撞针和枪子装在一个灌满桐油的玻璃棒子里,埋在北门外的黄土岗子上。老初使铁锹挖出,棒子砸破了,桐油往外淌。二十五颗枪子和一个撞针,随着桐油,淌了出来。

大枪、匣枪和枪子,分埋在四处,顺顺溜溜地,都抠出来了。

引着人们起出匣枪的撞针以后,杜善人坐在黄土岗子的雪堆上,四肢无力,帽檐压在眉毛上,不好意思去瞅人。往回走时,人们乐乐呵呵的,杜善人一声不吱,人们问他话,他也不回答。快进北门了,他才用哭溜溜的嗓门,自言自话说一句:

“我这个心呀,像一盆糨子似的,想不成事了。”

才进屯子,东头一匹黄马奔过来,张景瑞翻鞍下马,气喘吁吁地冲郭全海叫道:

“来扫堂子的来了。”

郭全海冷丁吃一惊,慌忙问道:

“哪个屯子的?在哪里呀?”

“民信屯的,进了农会的院子。”

郭全海撇下起枪的人们,往农会跑去。他早听说过扫堂子的事,是外屯的贫雇农来扫荡本屯的封建。他想,这是不行的。他们爷俩在元茂屯住了两辈子,杜家有枪,还不太清楚,要不是他儿媳告发,还起不出来。本屯的人对本屯的情况还是这么不彻底,外屯的人更不用提了。要来扫堂子,准会整乱套。他赶到农会,民信屯的三十多张爬犁,都停在门外,二百多个男女,打着一面红绸子旗子,敲着锣鼓,都进了农会的院子。郭全海一面打发一个民兵到三甲去问萧队长,一面含笑招呼民信屯的人们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