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十八(第2/9页)

“打柴火去了,老叔?”李家大儿子问道,脸上挂着笑。

“嗯哪,好些天没有烧的了。老是东借西凑,屋里的早嘀嘀咕咕的了。”赵玉林一边走,一边说,漫不经意地就走回来了。当天下晚,半夜刮风,有人嚷道:

“北门失火了。”

赵玉林慌忙爬起来,挎上钢枪,往北门跑去。北门外面已经站一大堆人,漆黑的夜里,远远的,火焰冲天,照得黄泥河子里的流水,闪闪地发亮。萧队长怕是胡子放的火,连忙叫张班长带领半班人骑着马飞跑去看。赵玉林和郭全海也跟着去了。河沿上不见一个人影子,点起来的是赵玉林割下的梢条,风助火势,不大一会,一码柴火全都烧光了。赵玉林因为太忙,没有法子再去整柴火。赵大嫂子可是经历了不少的困难。

工作队也忙。几天以来,川流不息有人来找萧队长,大小粮户都来了,献地献房,说是脑瓜化开了。来得顶早的,要算外号叫做杜善人的杜善发。

“萧队长,”杜善人说,“我早有这心,想找您了。”萧队长瞅着这位胖乎乎的红脸关公似的人的脸。因为胖,一对眼睛挤得好像两条线。

“我明白,”细眼睛恭恭敬敬坐在萧队长对面一条板凳上,这样说,“共产党是惜老怜贫的,我姓杜的情愿把几垧毛地,献给农会,这不过是明明我的心,请队长介绍介绍。”

“你找赵主任郭主任去办。”萧队长说。

“他俩不识字,能办吗?”杜善人带着轻蔑口气说。

“咋不能办?识文断字,能说会唠的‘满洲国’脑瓜子,农工会还不要他呢。”

杜善人的脸红了,因为他识字,而且是十足的“满洲国”派头。他连忙哈腰,赔笑说道:

“对,对,我就去找他们去。”

杜善人从工作队出来,朝韩家大院走。他不到赵玉林家去,心里寻思:“赵玉林那家伙邪乎,不好说话。”他到韩家大院去找郭全海,他想:“郭全海年轻,备不住好商量一些。”他早听到郭全海、白玉山跟李常有都在韩家大院分东西。他走在道上,瞅见那些穿得破破烂烂、千补万衲的男男女女,正向韩家大院走去。

人们三三五五,谈谈笑笑,没有注意在道沿低头走着的杜善发。他走到大院,看见农会的人都在分东西。屋里院外,人来人往,匆匆忙忙。有人在分劈东西,有人在挑选杂物,有的围作一堆,帮人“参考”,议论着从没见过的布匹的质料。

杜善人走了进去,注意每个分东西和拿东西的人。往后走到郭全海跟前,他说:

“郭主任,借借光,有一件事,工作队长叫我来找你。”

“啥事?”郭全海抬起眼来,见是杜善人,想起了韩老六的家小,是他接去住在他家的,问道:

“你又来干啥?”

杜善人吞吞吐吐地说:

“我来献地的。”

“我们这儿不办这事。”郭全海说,还是在清理衣裳。杜善人脸上挂着笑,慢慢走开了。他心里想:“农会的人都邪乎,瞧吧,看你们能抖擞几天?”他连忙回去,和他老婆子合计,藏起来的东西,埋得是不是妥当?在没有星光,没有月亮的下晚,他把浮物运到外屯去,寄放在穷苦的远亲和穷苦的三老四少的家里。他又想到,寄在人家的马匹和窖在地下的粮食,是不是会给人发觉?他把农会头批干部的名字写在白纸上,再从箱子里拿出地照来,分成两起,用油纸层层叠叠地包好,一起埋在南园里的一棵小李子树下,树干上剥了一块皮,作为记号,一起收藏在家里炕席的下边。

白天,见了农会的干部,杜善人总是带笑哈腰,说他要献地,他说:“我冲日头说,我这完全是出于一片诚心。”

有天下晚,豆油灯下,他还向郭全海表示要参加农会的心思。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