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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下坂一夫并没有财大气粗的资格。他是唐津市内有名的陶器店的儿子,这个没错,但他是二儿子,他从父亲那里得到的工资和普通店员没什么两样。店里的经营全由他的哥哥,也就是陶器店的长子一手把持。哥哥管理得极为精细,下坂一夫根本没机会在货款上动手脚。

下坂与信子幽会时曾央求道:“借点钱给我吧,付给印刷厂的钱又凑不齐了。”

说是借,可下坂一夫从来就没还过,并且借钱也带有强迫性。或许他认为自己已经占有了这个女人的身体,有权问她要点钱,估计一开始借的时候他就没打算还。

下坂一夫也自有一套说辞:“《海峡文学》已经受到了中心文坛的关注。我们当中早晚有人会在文坛上大放异彩。一百本赠品中有六十本都是寄给东京的作家、评论家以及杂志社、报社的。但光是邮寄费就不是小数目啊。不过,这又算得了什么呢?只要《海峡文学》中有人得了奖,杂志就没有白办。稍稍花些钱也是必要的。不属于浪费钱,是值得花的。到目前为止,刊登在我们同人杂志上的作品,已经有三篇受到《文艺界》的评论了。”

《文艺界》是东京一家大型出版社所办的文艺杂志,而所谓“受到评论”,是该杂志的“同人杂志评论”栏目。

在这栏目中,《海峡文学》的杂志名用黑体字印刷,而所选的作品名称和作者的名字则淹没在七磅铅字的满版排印中。评论的字数也少得可怜,只有一两行字,一般也不会将作品批得太差。因为评选者总会笔下留情,尽量不使文学青年太失望。但也正因为这样,文字写得干巴巴的,没有一丝热情。

下坂一夫对信子说,《海峡文学》的创办者中,最有可能获得文学奖或以其他方式在文坛上崭露头角的人,就是他自己。他还批评其他成员毫无文学才能,甚至根本不懂什么叫文学。

下坂一夫的文学知识,主要来自每月唐津市书店订阅的两本文学杂志——多亏有他的这一贡献,书店退回给代理商的两种杂志也各少了一本。他的那套晦涩难懂的文艺理论就出于此,他的文学创作也深受刊登在那两本杂志上的小说的影响。纠缠不清的思路,叫人怀疑是否漏页的不连贯,以及大量堆砌的外来名词和汉语词汇,这些全都是从那些小说中学来的。还有,看不起林芙美子的根源也在于此。

在近一年半的时间里,信子已经借给下坂一夫五十万日元了。信子跟他秘密交往后的半年,他就开始向她借钱。换句话说,她很快就相信了他。

信子借给下坂一夫的这五十万日元,全是她的辛苦钱。由于她吃住都在千鸟旅馆,固定工资每个月只有六万日元。另外还有一些客人给的小费。在春夏旺季,客人来得多,小费自然也多。这样,她每个月的收入可以达到七万日元左右。但是在秋冬两季,特别是在冬季,几乎没什么客人。像小寺康司这样的客人可以说只是个例外。

在收入如此之少的境况下,借出五十万日元对于信子来说是一笔不小的数目。

正如下坂一夫所说,信子也认为她借出的钱没有挥霍掉,而是有意义的。不过信子并不认为下坂一夫像他自己说的那样,离中心文坛只有一步之遥。然而她又暗暗觉得:既然自己心爱的男人如此热血沸腾并充满自信地坚持,虽然有些靠不大住,自己还是应该尽可能给予支持。

信子对下坂一夫也有些不放心。因为她听说,下坂一夫不仅经常光顾唐津市的酒馆、酒吧,甚至还到博多的酒吧去。他原本就好酒贪杯,博多离唐津又不远,坐电车只要一个小时左右。

告诉她这些的,是《海峡文学》的成员之一,在渔业公司工作的古贺吾市。不上船作业时,古贺也写写“小说”,属于下坂一夫所说的毫无文学才能的那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