蜃楼(第4/6页)

“哎,你这个笨蛋,你一辈子也不会懂什么是海市蜃楼的,还是快点回去帮你妈卖冰吧!”

那天晚上,翠姑为这几句话饮泣了大半夜,她是笨蛋!她什么都不懂!她不知道蜃楼是什么!于是,她明白,在她和那“隐庐”的小主人之间,有着那么大的一段距离,这段距离是永远不可能缩短的。

翠姑的伤心一直延长了好几天,因为,第二天她发现沈其昌已经到台北去了,他寒假要留在台北。于是,又要等待漫长的一年,她才能重新见到那隐庐的小主人。

3

海边的夜似乎来得特别早,太阳落山没有多久,那些绚烂的晚霞也转变了颜色,连那白色的浪花好像也变成灰色了。翠姑用手抱住膝,仍然靠在那棵大树上。风大了,海浪喧嚣着奔向岸上,又怒吼着退回去。翠姑低声唱起沈其昌常常哼着的一个歌曲:

月色昏昏,涛头滚滚,恍闻万马,齐奔腾。

澎湃怒吼,震撼山林,后涌前推,到海滨。

翠姑并不了解那歌词,但沈其昌给她解释过,她知道这是描写夜晚的大海的。所以,每到夜晚,她就会不由自主地低唱起这个歌来。

“翠姑!翠姑!”

母亲的呼唤声划破长空传了过来,翠姑惊跳了起来,一面高声答应着,一面向家里跑去。才走到浴场出口处,就看到母亲皱着眉头站在那儿,不高兴地说:

“你每天下午跑到海边做什么呀?吃晚饭了都不回来!快回去,荣生来了,又给你带了块花布来!”

“谁稀罕他的花布,干脆叫他带回去算啦!”翠姑噘着嘴说,一脸的不高兴。“你别鬼迷了心吧,荣生那孩子可不错呀!实心实眼的,我们这样人家,能和他们攀了亲……”

“算了吧,鬼才看得上他呢!锅灰似的……”翠姑诅咒似的说,脸涨得通红。

才走进了大门,翠姑就看到荣生站在那冰室的大厅里,傻头傻脑地冲着她笑,咧着一张大嘴,露出白白的牙齿,皮肤黑得发亮,和他那身土里土气的黑褂儿似乎差不多少,胖胖的脸上堆满了笑,看起来不知怎么就是那么不顺眼。

“喂,翠姑,昨天我跟爹到台北给人家铺草皮,顺便帮你买了块料子,你看看可喜欢。”

“哼!”翠姑打鼻子哼了一声,瞪瞪眼睛没说话。

“还有,上回你说喜欢那种大朵儿的白玫瑰花,我给你摘了一大把来了,都放在你屋里花瓶里养着呢!”

翠姑看了他一眼,仍然没说话。其实,荣生倒真是个没心眼的好人,他父亲和翠姑家里是同乡,以前两家也是结伴儿到台湾来的,所以翠姑和荣生始终是青梅竹马的小伴侣,两家的父母也都有心促成这件事。荣生的父亲现在有一个小小的花圃,靠卖花儿草儿过日子,倒也混得不错。荣生很肯苦干,每天天一亮就施肥锄草,花草都比别家的肥。他对翠姑是死心塌地地爱着,两家虽然隔了足足八里路,他一有工夫仍然徒步到李家来看翠姑。翠姑起先也很喜欢他,只是,自从去年暑假之后,翠姑却再也看不上他那张黑黑的脸庞和那傻气的态度。

看到翠姑一直不说话,荣生有点不知所措地摸了摸脑袋,小心翼翼地对翠姑看了两眼说:

“你不去看看那块料子吗?我不知道要买多少,布店老板说,四码布足够了,我就买了四码半。你上次说喜欢黄颜色,所以我买了件黄花儿的,你不看看吗?”

“先吃饭吧,吃了饭再看好啦!”翠姑的妈嚷着说。

在饭桌上,翠姑依然像在赌气似的不说话,荣生那副茫然失措的样子使她尤其不高兴。但,一想起他徒步八里路来看她,等会儿还要徒步八里路回去,就看在小时一块儿踢毽子的份儿上,也不该不理人呀!想到这儿,不禁把板着的脸儿,放柔和了一点儿,望着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