蜃楼(第2/6页)

“喂!四杯橘子汁。”

翠站正在转动着刨冰的机器,一个男性的、柔和的声调在她耳边响着。她抬起头,四个青年正跨进了冰店,刚才对她说话的青年个子高高的,皮肤很白,一对黑眼珠亮得出奇。翠姑像触电似的微微呆了一阵,这人的脸庞好熟悉,似乎在那儿见过。

她拿着四杯橘子汁的托盘,走到那四个青年的桌子前面,把橘子汁一杯杯地放在他们面前,这时,她看到其中一个推了推那起先向她说话的青年说:

“喂,沈其昌,这儿居然会有这样出色的姑娘,想来你假期中不会寂寞了!”

翠姑并不太懂这几句话,但她看到他们四个人的眼睛都盯着自己看,就知道他们是在说自己了。她不禁微微地红了脸,拿起托盘正想走开,另一个青年笑着拉住她说:

“喂,你叫什么名字?和我们一起喝一杯吧?我们付钱!”

翠姑迷惑而又惊讶地望着他们,她从没有应付过这种局面,有点儿不知所措了。这时,那被他们叫作沈其昌的青年却微笑地对那拉她的人说:

“别胡闹,小朱!人家的样子蛮正经的,别为难她!”

小朱松了手,翠姑急急地拿着托盘走回柜台来,她脸上热热的,心一直在跳。偷偷地斜过眼睛去看他们,却正好看到沈其昌懒洋洋地靠在椅子上,握着杯子,嘴里衔着吸管,眼光温柔地望着她。

他们很快地就喝完了杯里的橘子汁,高声地叫闹着要去比赛游泳,只有沈其昌一直文静地微笑着。翠姑猜想他一定不大会游泳,因为他的皮肤那么白,像个女孩子似的,绝不是常在太阳底下晒的人所能有的。像刘阿婆家的荣生,就黑得像锅底子一样。翠姑正在想着,他们已经喧闹着跑来付账,钱是沈其昌付的,翠姑在忙乱中竟多找了一块钱给他。沈其昌微笑地还给她一块钱,温柔地说:

“你算错了,小姐。”

翠姑目送他们走开,“小姐”的称呼,使她好半天都觉得晕陶陶的。

第二天黄昏的时候,冰店里的生意比较清谈了些,翠姑就习惯性地到海滩上来走走。通常来游泳的游客,多半是一清早从台北或别的地方坐火车来,黄昏的时候就回去了。但也有一些人带着帐篷来露营。翠姑最喜欢看那些人穿着鲜艳的游泳衣,在水里荡来荡去的样子,她羡慕他们的安适愉快。在她,虽然守着海边,却很少游泳。她只有一件黑色的游泳衣,还是母亲好多年以前给她缝的,而现在,由于她的体型有了大大的改变,那件游泳衣是早已不能穿的了。她站在海滩上,羡慕地望着几个少女在水中尖叫的拍着水,和她们的男朋友们笑闹着。

她有点失意地沿着水走,低垂着头,数着自己的步子。猛然,她停住了脚步,睁大了眼睛,她差一点走到一个男人的身上!那男人正仰卧在沙滩上面,闭着眼睛,显然在享受着那黄昏时和煦的日光。当她发现这人就是昨天在冰店里给她解围的沈其昌时,禁不住“啊”地惊呼了一声。沈其昌也吃惊地睁开了眼睛,看到了翠姑,就从地上坐了起来,微笑地说:

“也来游泳吗?”

翠姑羞涩地摇了摇头,望着面前这英俊的青年。大概由于太阳晒了的关系,他今天不像昨天那样白,皮肤红红的,赤裸的上身有着亮晶晶的水珠。

“店里不忙了吗?”沈其昌继续问,声调非常温和。

“现在不忙了,中午最忙。”翠姑克服了自己的羞涩,轻轻地回答,又疑惑地望着他问,“你晚上睡在那边帐篷里的吗?”

“不!”沈其昌摇摇头,指着高处的那座白色的楼房,“我家在那边,我在台北读书,暑假里回来!”

“喔!”翠姑恍然地说,“你是沈少爷!怪不得我觉得脸很熟,你们搬来那天我也看到过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