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筝(第2/5页)

“别跑,小鹧鸪,我提议大家划船!”

我瞪了维洁一眼,心想还好,“小鹧鸪”这名字并不算十分不雅,否则给她这样喊来喊去的算什么名堂?任卓文正望着水边一堆戏水的孩子发呆,听到维洁的话突然转过头来,对我紧紧地盯了一眼。然后望着维洁,有点尴尬地笑笑说:

“划船我也不行!”

“只要船不翻就行了嘛!”维洁不耐地说,“这样吧,我们租两条小船,大哥和绣怡一条,我和这位先生一条,如果你真不会划就让我划,包管不会让你喝水!”

“我看,我看,”维德扭扭捏捏地说,“我看我们租条大船吧!”

维洁对她哥哥凶狠狠地瞪了一眼,自言自语地说了一句:“没有用,窝囊透了!”就赌气似的说,“好吧,大船就大船!”

我望着任卓文,忍不住地说:

“你为什么不学划船游泳?游泳去,我们教你!”

“不,”他笑笑,颇不自然,“我也赞成划大船!”

真倒楣,碰到这两个没骨头的男人,还不如自己玩玩呢!我满心不高兴,如果这个高高大大的男人是我的兄弟的话,我一定要把他掀到水里去灌他一肚子水。大船来了,维洁头一个冲上船去,差点被绳子绊个斤斗。我和维洁相继上了船,任卓文也轻快地跳了进来,船身晃了一下,他用右手拉住了船篷支持了身子平衡。忽然,我发现他的左手始终没有动过,呆板板地垂在身边,我冲口而出地说:

“你的左手怎么了?”

他望了我一眼,神情显得有点古怪,然后用右手拍拍左手说:

“这是一只废物!”

我恍然大悟,原来他的左手已经残废了,怪不得他不便于游泳和划船!轻视心一消失,我的同情心不禁油然而生,我点点头说:

“是不是小儿麻痹?”

“不,”他望着我,“是为了一只风筝。”

“风筝?”我问,脑子里有点混乱。

“是的,一只风筝,一只虎头风筝!”

“哦。”我抽了一口冷气,紧紧地望着他,难怪我觉得这张脸如此熟悉,这世界原来这么小呀!“哦,”我咽了一口口水,困难地说,“你是阿福!”

“不错!”他笑了,竟笑得非常爽朗。“你没有变多少,小鹧鸪,除了从一个小女孩变成个大女孩之外。一看你从水里上岸我就疑惑着,但是我不敢认,已经太久了!要不是许小姐喊了一声小鹧鸪,我真不敢相信是你!”

“你,你这只手,一直没有好吗?”我艰涩地问,简直笑不出来。

“这是我母亲的愚昧害了我,但是,它并不太影响我。”他轻松地说,仍然笑着,然后说,“你的脾气也没有变,还是那么率直!”

“哦?”我靠在船栏杆上,手握住栏杆。维洁兄妹诧异地望着我和任卓文,我向来长于言辞,现在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我奇怪任卓文怎么能笑,怎么还有心情来讨论我的脾气?我目不转睛地盯住他那只残废的手,胃里隐隐发痛,整个下午的愉快全飞走了。

六岁,对任何人而言,都只是个什么事都不懂的年龄。但,爸爸常说古人有八岁作官,十岁拜相的,那么,我距离作官拜相的年龄也不过只差一丁点儿了。可是,我却只会爬到树上掏鸟窝,踩在泥田里摸泥鳅,跟着附近的孩子们满山遍野地乱跑。我会告诉人鼬鼠的洞在哪儿,我会提着一条蛇的尾巴来吓唬隔壁的张阿姨,我知道哪里可以找到草莓,我能辨别有毒和无毒的菌子。但,假如有人问我一加一等于多少,我会不假思索地说等于一万。

那时,爸爸在乡间的中学教书,我们都住在校内的宿合里,左右全是爸爸同事的眷属,孩子们总数约有五十几人,男孩子占绝大多数。虽然妈妈用尽心机想把我教育成一个斯斯文文的大家闺秀,可是我却一天比一天顽皮。我喜欢混在男孩子堆里,整天弄得像个泥猴。妈妈气起来就用戒尺打我一顿,但那不痛不痒的鞭打对我毫不奏效,只有两次,妈妈是真正狠揍我,一次为了我在张阿姨晒在外面的毛毯上撒尿,另一次就是为了阿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