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编翻译集(第3/42页)

我自己也曾经想从文字里寻得欧洲各国文学的妙处,我年轻的时候我曾经尝试檀德,但不幸我看的是译文。结果是完全的失败,我凭我的良心只得中止我的尝试,所以我的檀德只是一本阖紧的书,我始终没有认识他。

我那时也想学德文,我最初念海涅的译文时便窥见了一瞥的神光。幸而我认识一个传教的德国女士,我就请求她的助力。我用功了好几个月,但是因为我有的是小机灵,那并不是件好事,我就缺乏耐心。我有的是危险的小聪明,什么意义一猜就着,太容易了。我的先生以为我真的已经通达了:其实并没有那会事。但是我居然念完了海涅,念得也很高兴。其次我就尝试哥德,我的野心太大了。我拿起了《浮士德》,凭着我有限的德文知识,也居然念完了。我想我总算进了宫院的大门,但是我恰没有开门的秘钥,没有进内院去瞻览的特权,我只是寻常的游客,只准在客厅内小坐,虽则也很舒服,恰不能使人满意。他的抒情的与此外的诗歌更不是我的分了。所以认真的讲,我并不懂得我的哥德,还有许多伟大的明星也是因为文字的关系我始终不能分润他们的光亮。这正是当然的情形,你如其不经由朝拜的行程你如何到得了神座的跟前,所以你们单看译本是很不容易看到我们的文字的真相。你得自己亲身来对她求爱,得了她的柔情你方才可以见到她的真美,因为她的妙处就在她的容貌与丰采,并不是货物似的存在她的栈里。

你们猜想我是一个诗人,但是你们的证据是很薄弱。你们的信仰是含糊的,所以你们想收集外貌的凭证来加添一些重量。你们因为我有美丽的花白胡须,所以你们就确信我是一个诗人,你们这么说很使我满意。但是我的虚荣心还想要求你们更深刻的认识,那才给我更深刻的满意,我盼望你们能够从我的声音里认识我,我的声音就在我的诗里。我真的期望我的话能够引诱你们来学彭加利文,我盼望坐在我对面笔记的诗人能够发这样一个愿心。我愿意收他做我们的学生,尽我的力量来帮助他。我要请你们来看看:我们在彭加耳所做的事业。我们的文学有很大的前途,我们有的是真的文学,因为这里面有的是生命的真,不仅仅是辞藻。我乘便也想告诉你们我们新近的艺术运动的大概。

我的侄儿是这新艺术运动的领袖,前途也很有希望。我同来的朋友鲍司,他也是一个大美术家,如其他愿意对你们讲,他可以使你们知道这运动逐渐发展的情形,与他内在的生命。

至于音乐,我自己也算是一个音乐家。我曾经制作不少的诗歌,完全不顾正宗派音乐的原则,因此很多人都怪嫌我的莽撞,因为我所以大胆的缘故只为是不曾受过正式的训练。但是我还是继续我的工作,上帝容恕我因为我自己不知道我做的是什么。也许在艺术里工作这是最好的方法。因为我发现责备我的人他们自己先就唱我的歌。他们并不愿意喜欢我的歌,他们相信他们并不喜欢我的歌,但是他们还是免不了唱我的歌,虽则不一定唱得对。你们不要以为我的虚荣心大。因为我是虚心的所以我能够客观的评判我自己,能够堂皇的称赞我自己的作品。因为我是谦让的,所以我不迟疑的告诉你们,我的诗歌在我的国民的心里已经取得了永久的地位,像春天的鲜花们的永远有他们的生命。而且不仅当代的,就是将来的人们,在他们欢欣或是忧伤或是逢到喜庆的日子,我的歌调就会不期然的在他们的心里流出,他们忘不了我的声音,这也算是一个革命家的成就。

——在北京海军联社

(原载:民国十三年六月十日《小说月报》第十五卷第六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