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朝九晚五(第2/4页)

我知道我并不想回到那时候。有些事情改变了,我搞不明白是怎么回事。我部分地认为,这孩子的存在教给了我一种责任感,即现在我们只能靠我们自己,是该成熟一些了。但也许我学到的东西恰恰相反。到学校给他喂午饭、试着鼓励他交朋友、逗他开心帮他度过恐怖阶段等等所花的时间,也许教授了我游戏的价值,向无忧无虑看齐的价值。我想过找一份教学助理的差事,但我真的不想教书——代数、分数、服从另一个人对课程的见解,肯定样样都包含太多的责任。“游戏”却是我唯一流连忘返的事情——从游戏治疗,到再“丢掉”这孩子的时候设法再次捕获他的心——它已经成了我们生活中极为重要的一部分。游戏的价值被人们大大低估了。

我在一个儿童看护之家找到个工作,离我的住处不到1英里。那是个缓和治疗中心,严重残疾的儿童可以去那儿过周末,或者每两个月去住几天,好让他们的家长和保姆们歇一歇。我喜欢这地方的喧闹,孩子们在里面游戏、找乐子,做他们想做的任何事,当他们想当的任何人,而没有必须遵循一项学习计划或许多严规的约束。

我为这工作做的背景研究比以前或以后为任何差事所做的还要多。我知道我想得到它。“每个孩子都重要”……“一个孩子的五大成就”……区议会的安保政策……我统统都记住了。工作时间很糟心(个个周末都要早、晚、通宵三班倒),所以这孩子的妈妈答应尽量灵活安排她的时间。待遇更差,才到好些年前我在洗发水厂时的水平。我明白我们的生活已不同往日,但这却是一次能让我们多多少少回到正轨的机会。也许还是一个将我们所经历的一切都转化成某种观点的机会。

第一天去上班,我不确定以后会怎么样。别的职员对我心怀猜疑:这家伙没有专业护理经验或相关背景。我第一次换班,是为了照顾一个大家叫他乔伊的少年。乔伊像我这孩子一样被诊断为自闭症,但是从这个词本身出发,他们就显得大不一样了。他大概十五岁,各方面的问题都比这孩子严重一大截。他有学习能力障碍,不会说话,双倍缺少自制力。别人事先给了他我的照片,以助他适应一张新面孔,但那似乎作用不大。我到那房间去见他,他登时就来气了,开始攻击我,一边动粗一边把我推开。

更糟的还在后面,他将恐惧和愤怒转向自身,对自己抱以重拳,不知节制得令人后怕。见此情景,我只感到心碎,那是我引起的,我却无能为力。一个同事走进来安慰他,保证一切都还好好的。我退了出去,感觉自己坏了事,之后都躲在办公室读护理计划,把文件堆当成避风港。

回家时我觉得自己犯了这辈子最大的错误。现在写来好像挺冷漠无情,但我只能想到这个说法,那就是当时的我并不知道有像乔伊这样的孩子。我以为残障就意味着要靠人抱起来、要用轮椅推、要听催眠曲才能睡着,我以为我这孩子就代表了自闭症,却没想到它除了上述种种,还能将恐惧、愤怒、难过和暴力融合一处。也许是我幼稚,也许我们应该让人们更多地了解不同程度的残疾。

对不起,乔伊。我没有那种知识。

一天天、一周周地过去,我慢慢地和乔伊还有别的孩子熟络起来。这工作成了我有过的最美妙的工作。每次调班会遇到什么人,我从来无从得知。我看护过一个男孩,他对下雨天是那么苦恼,竟至于一见到天空转成灰色就想把墙上的灭火器统统扯下来;一个青少年,痛恨衣服抵着皮肤的感觉,总是想把衣服都撕破;一个小盲女,迷恋唇膏,对无线电台频率几乎无所不晓。而使我最感惊异的是,在这些孩子一举一动——每一次哭泣,每一个微笑,有时甚至是每一次眨眼——都大声而清晰地传达出自己的需求的情况下,他们怎么会被认为不能与人沟通,因而过着颠沛流离的生活?他们是在向一个充耳不闻的世界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