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鳄鱼的朋友(第3/4页)

如果你看过那个采访片段,把现场人数减少,再将恶意的“艾缪”替换为巨大的鳄鱼玩偶,你就会清楚我们那次游戏治疗接下来会发生什么。至于为何发生,是因为这孩子发现我们在谈论他吗?也许。也可能只是我们在说些让他难以理解的事情时的声音引起的。不论什么原因吧,反正他在我们三人之间死命地上蹿下跳,用那只鳄鱼戳我们的脸想让我们住嘴,或抓住我们的手臂,同时用一只人类的小手从下面抵着鳄鱼的假牙拉扯着我们的皮肤。

“这鳄鱼火气很大啊,”弗兰西斯冷静地说,似乎丝毫没被惊扰,“我想这鳄鱼不喜欢被人冷落,也许爸爸想陪它玩一会儿?”

是啊,爸爸除此之外什么也不想干。

于是我撇下弗兰西斯和他妈妈继续谈论我们曲折的经历,自己带这孩子走到玩具桌旁边。他安分了些,我们俩创造出一个游戏:我捡起丢在地上的玩具,他用鳄鱼头咬它们,或又把它们赶下去;我把它们捡回来,又喂给鳄鱼……

我们找弗兰西斯做了四次治疗,每次开始时,那些玩具都摆在桌上,让这孩子随便玩。我逐渐认识到,那些玩具不是随机摆在桌上的,而是被赋予了一种关于秩序的考量;甚至最初对玩具的选择亦有其用意。但这孩子每次都是一样的做法,冲进房间,抓起那只鳄鱼玩偶套在手上,然后开始攻击所有其他玩具,直至它们全都躺到地上。之后他才又将注意力投向大人。

不管他做了什么,弗兰西斯都不会斥责他。相反,她点评他当前的举动,还为之配音。

“鳄鱼今天弄出了很多噪音。他咬了很多人。鳄鱼把那个妇女和那个男孩都甩飞了。现在他在咬恐龙的脖子。鳄鱼还想咬爸爸的胳膊。现在他又来咬弗兰西斯了,他还想咬弗兰西斯的嘴巴。”

然后她开始深入,推测“鳄鱼”的感受和动机。

“我觉得鳄鱼讨厌人们说起咬人的事情。鳄鱼好像对每个人都很恼火,我好奇是什么在让他恼火。鳄鱼觉得没有人理解他,所以有时他就害怕起来,但他又恼火自己会害怕。不过,鳄鱼想跟大家做朋友,他喜欢有朋友。老是生气恼火会非常孤单,但他不知道怎么去交朋友。鳄鱼并不是真喜欢咬人。他希望什么事停下来的时候才咬人,他害怕的时候才咬人,因为想不到话来说出自己的真实感受他才咬人。”

在此我无法中肯地评价这些治疗的影响——当我写下来的时候,我感觉那就像一整车的灵丹妙药,对这孩子的效果十分突出。四周之内,“鳄鱼”变规矩了。他更少咬人了。他还一度脑袋枕着爸爸的胳膊等着被顺毛。他和“鲨鱼”交上了朋友,而且,到第四次治疗结束时,还留在那张桌子上的玩具也比前一周多了。那些治疗给了我们启发,向我们指明了一条我们从未找到过的抵达这孩子的心灵的道路。我变了个人似的,“所有行为都是一种交流形式”这句话又回到我的脑海,但从未像在那几次治疗中那样意义明晰。多少年来我都在等着这孩子告诉我他的感受,向我解释他为什么这样或那样。事实上,他一直在告诉我,只不过我不懂如何倾听。

到第五次,弗兰西斯问能否只见我和他妈妈。她想谈谈治疗的进展,同时了解我们对此的看法。会面地点是在同一个房间,只不过这孩子没来,那些玩具仍然摆放在那张桌子上,一切却显得大为不同——气氛怪异。三把椅子形影相吊,四面光秃秃的墙壁上除却一张贴在电灯开关上方、说明发生火灾时怎么办的薄板告示之外空无一物;只有外面传来的低沉的车声填满“鳄鱼”缺席后的寂静。

弗兰西斯有些忧虑。她说尽管她感觉到了这孩子正在取得真正的进步,但他表现出来的许多行为超出了她作为一个游戏治疗师的能力范围。她想听取别人的意见,并已经为我们联系好了同在一栋楼里的自闭症诊所。还有,她说,如果没有一个确切的诊断出来,继续游戏治疗对这孩子就不会有太大的益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