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猫的素描[1](第2/2页)

从你的眼睛到桌子是5步;从桌子到远处的墙,6步;从墙到门,8步。在桌子上,那一大块红色的肉,依然完好无缺,却看不见了。在画里的桌子上,肉依然可见,但在桌子旁边,现在你看到两个身穿宽大棕色裤子的男人。在画里的猫的对面的角落,孩子也无影无踪。在画里的猫的瞳孔里,你再也看不到角落里那只猫,离桌子5步之遥。这不是现实。

你拼命地去找橡皮擦,想把它从记忆中擦去。你的尾巴对着在你身后两堵墙形成的90度角里懒懒散散地拖着。你问自己是否由于你是猫,才使得你能以客观的眼光来看这个世界,或是你发现自己所处的迷宫其实是你习惯的地方,也是在桌边那个人的迷宫。或者,你们俩是你眼睛上方唯一的影像,因此你们俩都置身于这种张力之下,作为纯粹文学的训练。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有失公允。应该有一种能够使你跟你所见证的、见证了你的以及你曾经所为的融为一体的关系。那些你在其中看见自己一动不动的东西,一定跟那些被见到的和见过你的东西之间有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假如那人朝那幅画跳去,用牙咬住那个孩子,那么你追他到画里面,出了酒店的门,来到白色雪花纷飞的路上,先是斜斜地飘着,然后越来越直,越来越靠近你的眼睛,像丝线一样,直飞过来的影子,模糊的点点在你面前颤动。它们是你的胡须。假如那个人拿走了肉,假如你跳了过去,假如肉在桌子上,孩子逃到雪花中去,那么是谁拿了你想吞吃的、现在在桌上而你看不见的那块肉?

但你很可能仅是只猫而已,在这种情况下,你始终是个物体。你无法改变这种状态。你希望状态改变,但那意味着你自己也要有所改变。这是你的世界。你虎视眈眈的是你一无所知的人类的世界,正如他们对你的世界一无所知一样。尽管如此,这个想法对你极有诱惑,令你想入非非。

你考虑构思一本新的小说,以你的思想来架构一切,但你并不敢跨越雷池之外,因为你必然会把显而易见的可怕混乱带到你那不可化解的迷宫的宁静中去。

你考虑写一个猫的故事,一只出身高贵、受人尊敬的猫,没人会想到这只猫命运多舛、那么多可怕的事会降临到它身上,尽管这些事确实都发生了。这只猫经历了各种变迁和意外,意想不到的悖逆(它染指自己的生母,或为了能占有那一大块红肉而杀了自己的生父),随着这种尝试越来越多,目睹这出戏的猫观众们感到遗憾和恐惧;直至事件一步步地发展,在突如其来的灾难中达到了高潮,所有张力的最终结束,之后所有在场的猫,还有主宰它们感情的你,都享受到了灵魂的净化、宣泄。

现在你知道这样一个办法会使你不仅成为一屋之主,也成为肉的主人,也许还是那个男人和孩子的主宰。不要否认:对于猫的未来,你身不由己地被这个路径吸引。不过,随后你会被贴上先锋派的标签。你知道你绝不会写这个故事。你甚至从未考虑过,包括告诉别人你在对一块肉垂涎时可能想过这一切。你根本没在这个屋子的角落里蹲过。

现在,一只猫待在由两堵墙构成90度角的屋子的一角。从它的须尖到桌子是5步。

1961年

[1] 本文标题原为法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