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怒海孤筏(第2/18页)

我们完全没想到这个摇晃颠簸的竹舱竟对我们的心理产生如此深刻的影响。竹舱长八英尺宽十四英尺,为了减少风浪的压力,竹舱搭得极低,连屋脊下面也伸不直腰;四壁和屋顶用粗竹篙支架,用绳子绑捆,并拉了纤绳,四周围上竹皮席。黄绿的竹篙配上屋顶垂下的毛茸茸的棕榈叶,给予眼睛一种舒服安逸之感,这可是白壁无法相比的。右舷的竹墙尽管三分之一都是敞开的,屋顶和墙壁虽能渗进日光及月光,可在目前的情况下,这种原始而简陋的居住环境比刷得雪白的舱壁和紧闭的舷窗更能给人安全感。

我们试着解开这个奇怪的心理现象,后来终于找到答案。事情是这样的,棕榈叶片覆顶的竹屋与航海,在我们看来是两个完全无关的东西,而在我们看惯的自然世界中,浩瀚无垠的大海与漂浮在波涛中八面来风的棕榈小屋绝对不协调。因此,在波涛滚滚中,不是小茅屋便是外面的浪涛总有一个会显得失真。可我们呆在木筏上的时候,竹舱及它发出的森林气息,造成了一种不容置疑的真实感,而翻腾起伏的波浪却形成了幻觉。一旦跑到橡皮艇往回看,波涛与小屋的地位就倒转过来了。

轻木筏似海鸥一样始终漂在浪尖上,即使浪头打上木筏,海水也总能从尾部漏掉,所以我们对木筏中央干燥的小竹屋充满了信心。航行得越久,我们越发觉得自己这舒适而又简陋的住处安全无比,我们把门外狂奔而过、顶着白沫的巨浪看成是逼真的电影,根本不会对我们构成任何的威胁。四面漏风的墙壁距没有杆栏的木筏边缘虽只五英尺,比水面也仅高出一英尺半,可一旦爬进门洞我们就觉得似乎已经有好几英里的距离,进入一座大海无法可触及的林中小屋。我们仰躺在这儿看着屋顶,就像是在看狂风中交错盘结的树枝一样,呼吸着森林里木材、翠竹和枯萎的棕榈叶子的味道。

偶尔我们还在夜晚乘小艇划出去看看我们的“家”。黑黝黝的波涛在周围汹涌起伏,热带的夜空点点繁星闪烁,映得水中的浮游生物微微发光。整个世界显得格外纯净,只有黑夜和闪闪发光的星星。现在是公元前1947年还是公元后1947年,都已无关紧要。只要我们还活在世上,凝神静气体验就好。我们感到,在技术时代之前,人类的生活也是无比充实的,甚至在很多方面实际上比现代人的生活更丰富多彩。突然之间,时间和演化都不复存在,只剩下最真实最根本的东西,从古至今这些东西始终没有改变。虽然历经数千年,茫茫暗夜和漫天星斗始终如一。我们与星空黑夜合而为一。

古代的航海者

夜晚,我们眼前的“康铁基”号从波涛中浮起,随后又沉入陡直的黑色浪山之后。月光之下木筏显得神秘莫测。闪亮的粗短圆木边上点缀着一簇簇的海藻,黑色的正方形风帆轮廓犹如海盗船上的帆檩,毛草蓬松的竹舱加上船尾附近那盏昏暗的煤油灯,所有的一切都令人联想到神话故事里的情景,与现实相距甚远。偶尔木筏整个消失在黑海后面,又浮起来,此时背后的星空把它的轮廓衬托得清晰无比,发亮的海水从圆木上哗哗倾泻下来。

在这只孤筏造成的氛围之下,我们面前清晰地浮现出一只木筏船队,目光所到之处帆樯林立,呈扇形散开,以此增加发现陆地的可能性,先前人们就是这样渡的海。在西班牙人到达南美前不久,统治秘鲁和厄瓜多尔的印加人图帕克•尤潘基曾率领几千人的大型船队,乘木筏渡海寻找传说中的太平洋岛屿。据说他找到了两个岛,就是加拉帕戈斯群岛。离家八个月之后,他和大批桨手历尽艰难险阻总算返回了厄瓜多尔。康铁基与他的子民在几百年以前肯定也是以类似的舰队渡海的,所不同的是因为发现了波利尼西亚,他们也就没有理由再千辛万苦地驶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