玛吉(第4/6页)

我一口气畅所欲言。

“呃,”他边说边瞄我一眼,“你可以直接叫我克里斯。”

我确定“美国礼仪之母”艾米莉·博斯特没有谈论过这个主题。不过,我们一直等到吃完主菜,才开始谈论如何处决一个人,这似乎是比较谨慎周到的做法。

餐厅位于欧佛一幢老式殖民地时期风格建筑内部,脚下的地板如海洋般晃动,喧扰忙碌的厨房位于另一端。女主人沙哑又如蜜糖般流泻的嗓音,亲切地招呼医生的名字。

克里斯蒂安。

我们坐下来的房间只有六张桌子,摆着不甚协调的亚麻桌布和碗盘杯子。回收的酒瓶内点着蜡烛,墙上挂满各式大小尺寸形状的镜子,让我的个人形象照映于九层地狱,但我几乎没注意到。我喝水喝酒,假装自己不想吃店内供应的新鲜奶油烤面包,以免影响之后的食欲,或是因讨论薛的处决而破坏食欲。

克里斯蒂安向我微笑:“我总想着,有一天自己会被迫去想象,失去了心该怎么活下去。但我必须坦承,我从来没有想过,这一天竟会如此真实。”

侍者端着我们的餐点到来。整份菜单满是令人雀跃的料理——越南鱼汤、蜗牛形状的肉馅水饺、西班牙香肠点心。前菜的描述都让我口水直流:手工制作的,以洋蓟菜心、烤茄子、什锦奶酪、香甜的烤红椒和黄椒为佐料的新鲜意大利欧芹通心粉,淋上晒干的番茄奶油酱;无骨鸡肉薄片、新鲜菠菜、阿西亚格奶酪、甜洋葱圈和烟熏五香火腿薄片依次排列,佐以意大利宽面条和马色拉白葡萄酒番茄酱;烤无骨鸭胸薄片佐以晒干的樱桃制成的樱桃酱和菰米薄煎饼。

我大胆期望,自己也许能成功地让克里斯蒂安以为我的腰围不如看起来那么宽大。我刻意勉强吞咽,只点一盘开胃菜。我满心盼望,克里斯蒂安会点小火炖煮的小羊腿或者牛排薯条,这样我就可以假装尝尝看。然而,当我撒谎解释自己并不是很饿的时候,他表示一盘开胃菜对他也已足够。

“据我的推断,”克里斯蒂安说,“被施以绞刑的犯人,脊骨将会断裂,导致呼吸立即停止。”

我尽力去理解他的解释:“你的意思是,他的脖子会断裂,因而停止呼吸?”

“正是。”

“这样算脑死亡吗?”

隔壁桌的情侣朝我瞥了一眼,我立刻明白自己讲得太大声了。某些人不喜欢把死亡和晚餐混在一起。

“呃,不尽然。造成脑缺氧引起反射停止,还需要一段时间……这正是用来检查脑干功能的方法。问题在于,你们不能让他的绞刑持续过久,否则他的心脏会停止跳动,他便会失去捐赠者的资格。”

“那应该怎么做?”

“你必须让本州同意,只要呼吸一停止,便把身体从索套上解下,接着立刻为他插管,保护心脏,然后再进行脑死亡测试。”

“替他插管,并不等于复活他,对吧?”

“是的。只不过是替一个脑死亡的人接上仪器,这样才能保护器官。不过,一旦脊骨断裂、组织缺氧,不管你为他的系统输入多少氧气,脑部都不会再有任何功能。”

我点点头:“那么你如何判定脑死亡?”

“有好几种方法。可以先做身体测试,确认已无眼角膜反射、自发性呼吸和呕吐反射,十二小时后再测试一遍。不过这一次的情况可谓分秒必争,我会建议进行经颅多普勒测试,用超声波测试流经大脑底部的血流。如果十分钟之内没有血流行经,便可判定脑死亡。”

我想象薛·布尔能,一个无法将单词串连成句、指甲咬个不停、因使用梳子导致荨麻疹、总是一头纠结的乱发的人被带往绞刑台。我想象他脖子被周围的套索束紧,顿时感到自己的后脑毛发直竖。

“真残忍。”我放下叉子,温和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