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P(第2/50页)

我问庄司:“你要译高濑皿男的小说?”

“是啊。”他看着我,有点得意地回答。

“题目叫什么来着?好像是什么的首字母。”

“是《N·P》。”

“《N·P》是什么?”

“North Point的缩写。”

“是什么意思?”

“从前有首曲子,名字就是North Point[2]。”

“是首什么样的曲子呢?”

“嗯……非常忧伤的曲子。”庄司说。

那天,电话铃声将我从睡梦中突然吵醒。

“……喂?”我从被窝里伸出手,拿起话筒,耳边传来姐姐低低的声音:“风美吗?是我,你好吗?”国际长途特有的断断续续的声响让我清醒过来。

“有什么……有什么事吗?”

屋里幽暗恬静,看看表,清晨五点钟。透过窗帘的缝隙能看到外面黎明的天空还罩着沉重的灰色。梅雨还没结束呢,我怔怔地想。

“没什么事,就是打个电话。”姐姐说。

“又忘记时差了吧,现在这里是早上五点。”

“抱歉抱歉。”姐姐笑起来。她嫁到了伦敦。

“那边是什么时间?”

“夜里八点。”

想想时差,总觉得不可思议。难得相通的那条电话线也显得珍贵起来。

“你还好吗?”我问。

“我梦见你了呢,”姐姐道,“在我们家附近,你在走路,挽着一个比你年长很多的男人。”

“附近?你是说伦敦?”

“是呀,就在我们家后面的教堂那里。”

“真是那样就好了。”我高兴地说。姐姐的梦总是很准,一直以来都是。

“可是总感觉两个人挺难过的,也不跟我打招呼。那男的个子挺高,有些神经质的样子,穿一件白毛衣,而你不知道为什么穿着水兵服,所以呢,给我的印象倒像一对偷情的男女呢。”

“我没有!”

虽然嘴上那么说,但我还是吃了一惊,姐姐在梦中看到的一定是我和庄司。

可是姐姐并不认识庄司。

“这么说,我的直觉也不准咯。”

“嗯,没猜中。”

我一面答话一面想,这是否是某种前兆呢?这阵子我想起他的次数的确多起来,每次只一瞬间,而且方式也不同于回忆。在雨中,在黝黑潮湿的柏油路上,在街角闪光的窗户上,那面容会忽地一下闪现出来,尽管我一直在努力忘掉他。

“姐夫好吗?”

“嗯嗯,很好,入冬后要和我回日本呢,你和妈妈碰面了没有?”

“嗯,常见面,她也想你呢。”

“代我问她好。吵醒你啦,对不起,回头再打吧。”

“把时差弄清楚再打。”

“明白了,你也要当心,不要陷入悲哀的不伦之恋哦。”姐姐笑了。

我“嗯嗯”应着挂断了电话。

放下话筒,屋里的寂静真真切切地向我压来,这是一天开始前的时刻,新的一天还没有真正到来。

我心里有事,下了床,打开桌子下面的合叶拉门,里面有个匣子,我并不常动。打开匣子,里面有一包陈旧的《N·P》手稿、活页封面和一块沉甸甸的劳力士手表。

这些是庄司的遗物。

他是四年前服安眠药自杀的,自从我拿到这些东西以后,它们便在我心中的某个地方安顿了下来。

即使是白天,在我工作的大学研究室里,当遥远的警笛声掠过街市,引得我突然凝神静听的时候,我总是觉得那声音离我家很近。每当这时,那些东西便会浮现在心头,对我而言,它们是如此沉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