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第2/6页)

一切依然与以前一模一样,哨兵们仍在他们的岗位上,仍在指定的范围内走来走去,文书依然在抄写那些报告,笔在纸上沙沙作响,那支笔依然以通常的节奏到墨水瓶里蘸墨水。可是,身份不明的人正在从北方向这边靠近,可以想见,这些人就是敌人。在马厩里,人们在用梳子梳马鬃,厨房的烟筒炊烟袅袅,三个士兵在扫院子。但是,一种强烈的庄严意识在传播,一种深深的不安在传播,好像一个伟大的时刻就要到来,任何东西都不能制止它的脚步。

军官和士兵个个都深深地吸着清晨的新鲜空气,以使自己从内心里感觉到青春的气息。炮手们摩拳擦掌,准备好他们的大炮,相互开着玩笑,同时像驯服的牲口一样勤勤恳恳地干着手上的活,互相会心地看一眼,那意思就是,经过这么长时间之后,或许这些部件不能再用了,或许过去的清洗工作做得不够认真,现在必须改正修复,因为过一会儿决定性的时刻就要到来。传令兵从来没有这样快地在楼梯上跑上跑下,军装从来没有这么整洁,刺刀从来没有这么闪闪发亮,号声从来没有这么独具战斗气息。这就是说,等待没有白费,过去的年代没有白白耗费,在所有这一切之后,古老的城堡或许有用场了。

现在,人们就等那声特殊的军号声了,就等“一级戒备”的军号声了,那可是士兵们从来不曾真正听到的军号声。练习这种军号时都是在城堡外进行,在一个隐蔽的小谷地进行,以免号声传到城堡,引起误解,号兵们在炎热的夏日午后练着这一大家都明白的号声,那只不过是出于热情(没有一个人真的认为会用得上)。现在,他们后悔当初没有认真学习,那是一个长长的琶音,提高到最高的高度时,很可能会跑调。

只有城堡司令有权下令吹响这一号声,大家都想到了他:士兵们在等着他前来视察,从围墙的这头视察到那头,他们似乎已经看到,他脸上带着自豪的笑意走了过来,满意地注视着每一个人。对他来说,这应该是一个好日子,难道他不是也在等待这一机会中耗费了自己的年华?

然而,这位菲利莫雷上校先生却待在自己的办公室里,从窗口望着北方,望着沙漠上的那块小小的三角形,那是悬崖之间露出的一片沙漠,他看到了由小黑点组成的条条黑影。黑点在移动,像一些蚂蚁在慢慢蠕动,而且是在向他这边移动,向城堡方向移动,好像真的是一些士兵在运动。

每过一会儿就有一个军官走进来,要么是尼科洛西中校,要么是视察的上尉,要么是值班的军官。他们焦急地等待他下命令,以各种各样的借口来到他的办公室,向他禀报一些无关紧要的小事,什么到城里运生活用品的车回来了,什么修炉子的工作今天早上开始了,什么十几个士兵的假期到期了,什么中心城堡平台上的望远镜准备好了,上校先生要不要使用,如此等等。

他们报告这样一些事项,踢着脚后跟立正,他们不知道为什么上校站在那里一言不发,为什么不下命令,大家肯定都在等着这一命令。他依然没有加岗,也没有向只有一个人站岗的军需品库增派人员,也没有下决心发布“一级戒备”的命令。

他不动神色,神秘莫测,只是冷冷地看着那些身份不明的人靠近,既不难过,也不高兴,好像这一切都与他无关。

更为可喜的是,这是十月的一天,天气非常好,阳光明媚,空气清新,对于展开一场战斗来说,这是再好不过的天气。城堡顶上的旗帜随风飘扬,庭院里的黄色土地泛着亮光,士兵们在那里走来走去,留下明显的身影。这可是再好不过的一天了,上校先生。

但是,司令明确地让人们明白,他希望单独一人留在这里。当办公室里再也没有另外一个人时,他从写字台走到窗前,又从窗前走到写字台旁,不知道应该如何下这个决心。他莫名其妙地去修整自己的灰色胡子,发出长长的叹息,确实很像那些老年人,仅仅是在体质上很像老年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