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上生活(第2/4页)

总是那样:每次启程前一连好几天都风和日丽,一到出发的时候不是过寒流就是下大雨,有一次还有冰雹。春天怎么会有冰雹呢?莫名其妙……

而每当我们的驼队跋涉在无止境的牧道上,路过那些已然安定下来的毡房,看着那些人悠然平和地炊息劳作……那时多么嫉妒他们!而我们还在受苦,还在忍耐,淋着雨,顶着寒风……多少次简直想不顾一切地勒停马儿,走进他们的家中暖和一下!但队伍不可能停止,骆驼还在负重,大家都在坚持。

行进途中,只在经过最艰难的一段路面后,队伍才会稍稍休息一会儿。那时负重的骆驼被喝令卧下。它们跪倒在地,浑身松懈,脖子贴着草地拉得又直又长,下巴颏也舒舒服服地平搁在大地上,似乎比我们更享受这片刻的放松。

路过熟识的人家时,手捧酸奶早早等在路边的主妇身影也是莫大的安慰。

到达驻地后,若附近已有先到的人家,很快就会收到他们送来的茶水和食物。尽管人烟稀薄,也少有孤军奋战。传统的互助礼俗是游牧生活的重要保障。

路上的生活,离不开的还有骆驼。一个中等生活水平的牧民搬一次家最少得装五峰骆驼的家什,但我家只有四峰。我们家人少,房子也小,并且这个家庭里没有年轻夫妻,用不着体面地铺示生活。

而像加孜玉曼家那样有新婚夫妻的家庭,估计最少也得装六峰骆驼。

我还见过装了八峰骆驼的家庭,不知平时都阔气成啥样了。

但是也见过只有三峰骆驼的,不知那个家又是如何简单、贫穷。

虽然现在很多人家都雇汽车转场,但大多数牧人还是离不开骆驼,因为能走汽车的牧道毕竟是少数。尤其深山牧场的一些驻地,异常高陡,连骆驼也上不去。于是,那些家庭行至此站,便会放弃相对沉重的毡房,将其寄放在山下的牧民家,只把炊具、卧具、粮食及其他简单的生产工具运上去。在那样的高处,他们就地采木,搭建圆木房屋。一座木屋能使用很多年。扎克拜妈妈说,我们下一处驻地也有一座木屋。

为了配合路上的生活,路上的家庭只备置有限的一些家什和器具,仅能满足日常基本需求而已。它们大都轻便耐用,如锡制品和羊毛制品。其中很多器具功能丰富,比如大铁盆可以盛盐喂牛羊,可以搁在火坑边装牛粪,当然,最主要的功能是洗衣服。

我家的锅盖砸平了就是烤馕的托盘。烤完馕再把它砸回锅盖的形状,扣回锅子上。

在牛奶格外丰盛以致容器不够用的日子里,洗手的小壶也会暂时盛装满满一壶奶,于是总会把回家洗手的人吓一大跳。

我家的铁皮桶很多,大大小小四五个,却没有两只桶是一样大的,挑起水来总是一高一低,很麻烦。渐渐才知,虽然这些桶用来挑水不方便,搬家时却很方便。能够如俄罗斯套娃一样一只套一只,最后拴根绳子,往骆驼的大肚皮上一挂了事。而诸桶中最小的那只仅两三升的容积,内径不大不小,把我们的暖瓶插进去刚刚合适。

暖瓶是个好东西,有了它随时都可以喝茶,免得要喝的时候才临时劈柴烧水。但它毕竟是脆弱的,之于游牧生活很是不便。每次搬家,扎克拜妈妈便格外小心地对待它,脱下身上的羊毛坎肩把它团团裹住。当驼队行进到陡峭路面时,她不时叮嘱斯马胡力注意第三峰骆驼的右侧,可别撞上路边的大石头。斯马胡力便格外留意那边,却忽略了另一边,于是另一边的铁皮炉被挤成了一根麻花。

由于保护措施非常到位,搬了好几次家这个暖瓶仍安然无恙。但到了最后,最先坏掉的却不是易碎的瓶胆,而是塑料瓶罩——烧茶时我将暖瓶放在铁皮炉旁边,没提防火烧得太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