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查尔[1](第4/9页)

与此同时,他自忖:把这个做成六年级专项课题的话,会是多好的主意!他可以让学生们搭出神庙的比例模型,把他拍的照片做成幻灯片放给他们看,他会带上墨西哥馅饼和玉米粉蒸肉,来一顿墨西哥风味的午餐,他会让他们用纸浆做成小小的查克穆尔……还有那种球赛,输掉的那一队,队长要被砍头,一定会很受他们的欢迎,他们这个年纪,血气方刚。他能想象自己站在那里,在学生们面前,满腔热情喷薄而出,做手势,摆姿势,示范给他们看,还有他们的回应。但在那之后,他知道他会陷入沮丧。他的专项课题到底算什么呢,不过是电视机的替代品,找点事情好让他们高兴?他们喜欢他,因为他会跳舞给他们看,一个滑稽的木偶,不知疲倦又有点可笑。难怪莎拉看不起他。

爱德华踩灭了烟蒂。他重新把帽子戴上,这是一顶白色的宽边帽,莎拉在市场里给他买的。他原本是想要一顶帽檐更窄一点的帽子,这样他举着望远镜抬头看的时候,帽子不会挡住视线;可她却告诉他,他戴上那种帽子,看起来会像个美国高尔夫球手。一直都在,那种不紧不慢的、高高在上的嘲弄。

他会等上一段时间,待到觉得差不多了;然后他会走回去。

莎拉正在揣测,倘若爱德华恰好去世了的话,自己将如何度过整趟旅程。倒不是她盼着他去死,而是她想不出其他任何让他消失的方式。他无处不在,如同一种气味充满了她的生活;她难以思考或行动,除非是与他有关的事情。所以,她觉得,从头到尾排演一遍他们目前的行程,但是把爱德华移走,从画面之中干净利落地裁掉,这样无伤大雅,而且颇为愉快。但要不是因为他,她根本不会想到这里来。她情愿躺在一把沙滩折叠椅上,待在,比如说,阿卡普尔科[13],喝点冰凉解暑的饮料。她加进几个深色皮肤,穿着泳裤的年轻男人,却又把他们删走:那样太复杂了,也无助于放松身心。她时常会有背着爱德华搞外遇的想法——不管怎样,那是他罪有应得,虽然她不太确定他做错了什么——可是她从来没有真正实施过。她一个合适的对象也不认识,再也不认识了。

假设她来了这里,而且身边没有爱德华。首先,她要住一家高档一点的旅馆。一家洗脸池里装着塞子的,他们还没有住过池子里带塞子的旅馆。当然那会多花一些钱,不过,她把爱德华身故之后的自己想得更加阔绰:他的工资会统统归她所有,不像现在只有一部分。她知道,要是爱德华真的不在了,也就不会有什么工资了,可是这样一想就破坏了幻想。而且她会乘飞机旅行,如果可能的话,或者是坐一等巴士[14],而不是他坚持要订的既嘈杂又拥挤的二等车。他说那样更能了解当地的风土人情,而且如果总是和其他游客待在一起,出国旅行就根本没有意义。理论上,她同意他的观点,但那些巴士坐得她头疼欲裂,而且那种肮脏邋遢的深度游,那些破破烂烂的、用茅草或是其他劣质材料盖顶的陋室,那群火鸡,还有被拴住的猪,不看也罢。

他也用同样的逻辑来挑选餐厅。他们住宿的村子里就有一家非常精致的,她在巴士上就看见了,看上去也不那么贵;可是偏不,他们非要在一间乌七八糟、油毡铺地的棚屋里吃饭,桌布还是塑料的。他们是店里唯一的客人。身后有四个十几岁的男孩,一边玩着多米诺骨牌,一边喝啤酒,不时传出扰人的笑声,还有几个年纪更小一点的孩子在看电视,莎拉发现节目是重播的《思科小子》[15],配音版。

电视机旁的吧台上放着一座基督诞生像[16],三个彩色石膏做的智者,一个骑着大象,另外两个骑着骆驼。第一个智者的头不见了。在马厩里,面黄肌瘦的约瑟和马利亚正在崇拜一个巨大的圣婴耶稣,体型是那头大象的一半还多。莎拉怀疑马利亚怎么可能把这么一个巨人给挤出来;思索这个问题让她很不舒服。诞生塑像一旁有一个圣诞老人,环绕在闪闪发亮的灯光之中,边上有一台收音机,外形是摩登原始人里的弗雷德[17],里面播的美国流行歌曲全都已经过时多年。